第14章

但是这点玩意儿总是不大够的,破铜烂铁换不了多少钱,赶上不好的时候,时常白忙活不说,一天下来陈卿言连饭都还没有着落,小孩儿长身体的时候,挨不得饿,却只能一个人闷在屋里,肚子里头没东西,脑袋都晕沉沉的,饿得直咬牙。

“我的儿。”外头有人叩了叩门。

陈卿言打了个激灵,一个恍惚以为他娘回来了。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后就平静下来,心里头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失落和难捱——周遭的一切总是会冷不丁的提醒他,他娘回不来了,这世上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我的儿。”这回陈卿言听清楚了,是李婶儿,自打陈卿言他娘没了以后,李婶儿也常常这么叫他。

“哎,婶儿,我这就来。”陈卿言从床上下来,两条腿软绵绵的吃不上劲儿,他连鞋都不敢去提了,生怕一头扎下去就昏死过去,再也起不来,索性就这么趿拉着鞋往门口走。

“你这孩子,怎么不去婶儿家吃饭啊?”

一开门,陈卿言就闻见一股子炸酱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头蹿,李婶儿一边小声的嗔责着他,一边紧忙把手里的面碗往陈卿言的手里头递。陈卿言瞧着碗里炸的喷香的面酱和各种菜码,却不自觉的往后一躲,冲着李婶儿撒了句谎话。

“婶儿,我吃过了。”

两个人拉扯着已经进了屋里,李婶儿一听陈卿言这话,到底是没忍住,抬手一个巴掌落在了孩子的脑袋上——看着起势虽狠,但真落下的时候却一点儿劲儿都没了,更像是疼惜的抚摸。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啊?”李婶儿三步并两步,走到好几天没有开火的炉灶前,抹了一手的灰,又指着空空如也的锅来质问陈卿言:“你告诉婶儿,你吃什么了你!”

陈卿言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与其说是向李婶儿认错,更不如说是饿的。他不吭声儿一动也不动像是地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勾着他似的,李婶儿就这么瞪圆了眼睛瞧着他。可到底还是打心眼里心疼他,李婶儿哪儿能真和孩子置气,上前胡噜了一把小孩儿一头的乱毛,语气跟着就软了下来。

“我的儿,你听话,饿坏了不是闹着玩的。”最后这句李婶儿想了又想,不知到底该不该说,但总觉得不说出来今天这碗炸酱面陈卿言怕是咽不下去,到底还是张了嘴,“你爹你娘在上头看着呢,你就忍心让他们看着你就这么糟践自己?”

确实这话是好使了,陈卿言虽然还是不言语,但却听话把面碗从李婶儿手里接了过来,也没找地儿坐,就蹲在灶台旁边吃了起来。

“听话。”李婶儿看他肯吃,就放下心来,陈卿言大约是饿坏了,李婶儿瞧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一碗肯定是不够的,说了句“儿你慢点儿吃,锅里还有,婶儿再去盛”转身回屋又去给陈卿言端面。

可李婶儿前脚刚踏出门去,陈卿言的背就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他嘴里含着一口还没咽下去的面,豆大的眼泪珠子顺着脸一个接一个的砸进了面碗里,两条腿蹲也不蹲不住了,膝盖磕在地上沾了一腿的土。

可哪怕就这样,他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来。

陈卿言心里头明白,他娘走了以后,他再也不必哭给别人听了。李婶儿说的是对,他骨子里头有股儿别人没有的倔劲儿,让他低头太难,注定了他这辈子过得也要比别人艰难一些。

第9章 太平歌词

“小陈很少同我们讲他的身世,倒是从他师兄那儿听得多些,就是那位捧哏的戴春安。”陈友利看着陆觉将烟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赶紧就将火凑了过去,又继续说道:“您别看小陈在台上是这副样子,但下了台,却话少的要命。我们不同他讲,他就不多说一句,也是,可能台上将力气都用尽了,也是疲乏。”

陆觉自己先是叼了根烟在嘴里,就又抽出一根来递给了陈友利,陈友利赶紧双手接过,自己点了,知道陆觉这是再让他说下去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其实陆少爷您要是有心捧小陈,大可不必这样……”

“陈老板有高见?”

“您这是哪儿的话!陆少爷您是做大买卖的,自然是吃过见过的。高见我是谈不上,但总归小陈在我这儿撂地,老陈我平日里与他接触的多些。您不知道,他惯是个清高的性格,不说别的,就单说您这一个月扔的现大洋,你当怎么着?小陈一个子儿都没动,全给了他那位师兄了!”

陆觉今日倒是从庆园茶馆离开的早,三不管正是热闹的时候,华灯初上,纸醉金迷,离庆园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是几个连挨着的大烟馆和妓院,陆觉不知怎的,站定了远远的瞧了半响,只觉得鱼贯而入的人们脸上都带了一股诡异的神采。陆觉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响,脑袋里终是嗡的一声涌出来两个与他们匹配的字眼来——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