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3章

那交州将领慢慢地打开了宅子的门,轻轻地离开。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在码头比那个交州新兵将领更早地看到了对方,也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对西征交州士卒的鄙夷。

那交州将领慢慢地向前走,他有些愤怒,也有些茫然。难道他必须死在了波斯才是交州男儿?他活着回来就是交州叛徒交州奸?为什么他就一定只能在“刺杀大楚统帅而死的交州真男儿”和“投靠大楚的交州奸”两个身份之中做选择,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个既不是“交州真男儿”,也不是“交州奸”的普通人呢?那些痛骂他鄙夷他嘲笑他的“交州好儿女”为什么不自己去刺杀大楚官员呢?交州有的是大楚官员,这些“交州好儿女”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只是指责不动手的他?

那交州将领心中越来越愤怒,个个都指望别人送死!个个只想嘴上做英雄!

他茫然四顾,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到了军营之前,而不少西征的交州士卒与他一样茫然地站立着。

那交州将领忽然开始大笑,泪水随着大笑簌簌而下:“当别人说你是个交州奸的时候,最好你真的是个交州奸。”

……

交州府衙之中,谢斯焱忙碌地处理着公务。

一个小吏走过来,低声道:“西征的交州士卒果然都被排斥了。”

谢斯焱抬起头,笑道:“好!”她心里其实微微叹息,又被陛下猜对了。

谢斯焱放下手里的公文,道:“注意那些士卒的心态变化,若是能够认清现实,大楚的大门可以为他们打开。”这些官话套话空话既是真话,也是假话。真的是这些人确实会得到大楚的光辉未来,假的是这些人的职业天花板非常地低,交州在百年内不可能出现一个交州本地土著刺史,甚至太守也不行,交州土著百姓的职业天花板就在县令了。或许在普通百姓眼中县令是了不起的大官,完成了普通人到官员的阶级跃迁,是前朝大缙时期无数地主门阀想了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在谢斯焱眼中却不是如此。

大楚蒸蒸日上,人口和地盘都在飞速地提升,今日是小吏,明日就是县令的真实例子不知道有多少,谢斯焱自己不就是快要成为交州刺史了吗?她的族人依然在豫州州牧的位置上呢,若是这几年内不能进入中枢,她就要超越他了。

现在,或者说十年内的大楚朝廷就是一个风口,猪站在风口都能飞起来。交州土著百姓被钉死了天花板,未来百年之内交州都不会出了不起的大臣了。

谢斯焱又是同情,又是觉得理所当然。大楚取交州已经数年了,她对交州百姓也算是尽心尽力,不偏不倚,一切只按照朝廷律法处理,但交州百姓就是没有办法融入大楚。

谢斯焱嘴角有些冷笑,交州从汉末开始就实际独立,小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真的以为自己是“国”了。中原政权给好处,交州百姓就收下;不给好处,就是对不起交州百姓歧视交州百姓;向交州百姓征税,就是剥削交州百姓,就是官逼民反。

在交州百姓的眼中大楚是侵略交州,而在大楚的眼中却是“收复”交州。

大楚承认收复交州的过程之中,杀刁民立威。交州百姓认为那是屠戮良善,杀绝交州士人。

双方的观感差异如此巨大,又怎么能有共同语言?

谢斯焱慢慢地在公文上书写着:“……二十年内,每年轮调五千交州士卒去波斯、印度地区……”

那些西征波斯的交州士卒还在大海上,谢斯焱就放出风声大军得胜而归,可去码头迎接亲人的交州人一个都没有;那第二拨调去波斯轮防的交州士卒还没有上船,各地已经有“交州奸”的责怪声。

谢斯焱冷笑着,当交州所有年轻男女都为大楚征战四方过,全部成了“交州奸”,又会如何?会教导他们的下一代自己是交州人、交州奸,还是自己是大楚人?

她真是期待啊。

……

交州军营之中,西征波斯的几百交州士卒几乎全部回来了,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有人破罐子破摔,骂骂咧咧地:“老子以后就是大楚人了,怎么样?”有人沉默不语,想不通为什么就被迫出征波斯两年不到的时间,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交州奸了?

有人喃喃地道:“我去找大楚人,我去找陆易斯将军,我去找陛下,她们会作证我不是交州奸,我是交州人。”

有人愤怒地叫着:“我怎么会是交州奸?我三叔被大楚人杀了,我与我三叔感情最好了,我怎么会投靠大楚人?这些人怎么乱说话?”四周没人理他,在这里叫嚷有个P用,为什么不在街上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