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胡问静得意极了,这是我胡问静的妹妹。纵然在严冬之下她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但依然浑身都是汗水,必须先去洗澡换衣服。待她沐浴换衣服出来,额头上依然冒着热气,小问竹细细的给胡问静擦掉了汗水,扯好了她的衣领,又使劲的按了几下,欢笑着:“好了,再也不会冷了。”胡问静笑:“问竹真是好孩子。”小问竹羞涩的笑,绕着胡问静打转。

贾充坐在一边喝着热茶,今天天气实在是很冷,哪怕马车之中点着炭盆,依然冻得他手脚冰凉,在庄子中喝了半天的热茶依然没有缓过来。他微笑着,这是老了,快死了,气血不足了。若是年轻个几十岁,这种天气算什么?

他转头看院子里的木桩以及地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年轻时候可有这么努力的锻炼?有的,有的,他也曾为了出人头地玩命的学习和练武。他精神忽然有些恍惚,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问道:“问静,你可支持九品中正制?”

胡问静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若依然是乞丐,我绝不支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九品中正制阻挡了我的道路,我一定要推翻它。我已经是荆州刺史折冲将军,完成了阶级的跃升,若论乡品,我和我的子孙后代定然是一品,我为何要反对让我的子孙后代永远当官的九品中正制?胡某拿命拼出来的富贵荣华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的给别人?九品中正制万岁!九品中正制当万世不易!”

贾充听着胡问静屁股决定一切,毫无诚意毫不正义毫无廉耻毫不高大上的答案,大声的笑:“说得好!”

世人都以为贾家是河东著姓,贾充的父亲贾逵曾经任豫州刺史,那么贾充定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豪门贵公子了,搞不好就像刘弘一般与司马炎自幼相识,所以才会坚定的站在司马炎这一边,坚决的拥护门阀统治大缙,拥护九品中正制。可是,其实世人的这个印象是错的。贾家是河东著姓没错,河东贾家有良田万亩也没错,可是一个家族再有钱,不代表家族中所有人都有钱啊。

贾充的父亲贾逵在河东贾家毫无地位,受家族的排挤,贾逵很小就成了孤儿,穷得叮当响,那是真穷啊,到了冬天竟然厚一点的裤子都没有,在姐夫家借助过夜的时候,姐夫实在看不下去了,送了一条就棉裤给他,这才没让他冻死。所以,在世人都看重文名的时候贾逵坚决的从军了。

贾充微笑着,神情又一次恍惚了。然后,父亲贾逵就逐渐成了豫州刺史,可说是一方诸侯了。再然后,贾逵就病逝了。这一年,他十一岁。贾充笑着,父亲贾逵是个好人清官,又在汉末的乱世中打了一辈子的仗,家里虽然不算穷得叮当响,起码他衣食无缺,不至于像父亲一样棉裤都没有。可是,这家中真是没有钱财啊。他虽然承袭了父亲阳里亭侯的爵位,可是十一岁的孩子能够守住什么?家中的仆役都没有把他当做人看,那些父亲的故交更是没几个人照顾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乡人欺负,被仆役轻视,钱财总是莫名其妙的被乡人占了便宜,至今他还记得有个邻居一直受他父亲照顾,却在他父亲死后口口声声父亲将家中的田地卖给了他,于是无凭无据的就将他家的田地占住了。

贾充笑了,后来他发达了,权倾朝野,那个邻居的全家被他砍掉了手脚做了人彘。不过……他继续微笑着,他幼年的时候真是恨死了那些父亲的故交啊,为什么就不出来维护他呢?只要那些有官身的父亲故交出来说一句话,哪个邻居敢夺他家的土地,哪个仆役敢侵吞他的钱财?世人都说他在守孝期间每日泪流满面孝顺异常,以孝闻名乡里,那哪里是为了哀悼父亲而哭,那是因为对未来的彷徨和绝望而哭啊。家中只有年幼的他和更年幼的弟弟,他怎么能不哭?他哭得是自己,哭得是弟弟,哭得是人情冷暖,哭的是世态炎凉。

贾充捋须,继续回忆着过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贾逵哪有什么故交。曹魏的征东大将军、大司马曹休给朝廷尚书弹劾贾逵曰“逵性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贾逵有了曹休的这个评价,还能有什么故交?贾充位极人臣之后回顾父亲贾逵的生平,竟然觉得曹休的评价还算中肯,一心为公,义字当先,严于律己的贾逵“性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哪一个字错了?若他与曹休易地而处,只怕这评论更加的不堪。

贾充微微的笑着,所以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门阀统治天下的坚定的支持者的太尉贾充其实是出身寒门的。他想着胡问静为了自己的利益坚决支持九品中正制的言语,只觉说到了心里去了,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他的父亲一生公正,品德高尚,死后子女被邻居夺产,被仆役轻视,若不是他干脆的放弃了一切真善美走上了最邪恶的道路,他只怕早已死了几十年了,他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在他死后被仆役欺凌,被刁民夺产,没有故旧帮衬,他当然要坚决的给子女捞钱捞官位,结党营私,坚决的支持九品中正制。他笑了笑,望着胡问静,低声笑着:“不过,你不会的。”胡问静的行为可不像是简单地要保住自己的权利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