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很可惜,周秉在心里念叨。
王观一直以为自己行事很隐秘 ,所以就忽略了潜在的危险。在十珍堂的地下药坊里,锦衣卫的番子们还在暗格里发现了他亲手誊写的账册,其中就有送给京城各大权贵的干股。
要紧是已经分红了好几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这种东西用不着求证,只要散发到市面上再稍稍一推波助澜,杨家的名声就要彻底垮掉。杨首辅人老了没想到最糟糕的后果,杨庆儿却先想到了要人命的这一层。
杨首辅的门生遍布朝野,为着这么一件事就倒台有点小题大做。
景帝已经亲政多时,但很多地方还没有理顺,暂时还不想朝堂上有乱象,也不想别人说他没有容人雅量,所以这个节骨眼只能对杨首辅轻轻放过,敲打一下就算大胜。
周秉奇怪自己怎么会把里头的弯弯绕想得这么透彻,实在是他上了无数回当之后如今终于学乖了——把人先往坏处想就对了。就干脆笑着答话,“一切但凭皇上圣意决断,小阁老无须担心,我看皇上对你很有几分爱才之意呢!”
看来勤政殿的那番漂亮的策论应答已经传到了外头。
杨庆儿猛地抬头,心脏急速地跳动了几下。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周秉算是景帝的近臣,能从他口里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一切皆有可能。也许是心情激荡,性情素来乖吝的人满脸含笑,“我父亲前两天还说,他年纪大了应该准备回老家好好颐养天年,且祖坟也该修葺一番了……”
这是变相答应回去后一定会劝杨首辅放权。
本来是一番试探变成了双方满意的互换,周秉放下茶杯也是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小阁老尽管放心,王观自然有他的绝好去处……”
第132章 第一三二章 台面下的交易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黑, 周秉还在慢悠悠地想,素来恋践权柄宁可死也要抱着象牙笏的杨首辅在这个风口上到底会怎么选?
等到了府学胡同,就见大门口像萝卜一样栽着几个人, 恭敬放下手中的提盒就走了。管家靳叔阻止不成, 转头又见自家主人回来,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禀报, “……是那位小阁老吩咐送来的礼, 说是给二少夫人的生辰礼!”
谭五月的生日在七月,现在已经要到冬天了, 这时候送生辰礼简直莫名其妙。但周秉立刻明白这是杨庆儿在向京城的有心人展示杨家和周家的关系亲密,和皇室的关系一样没有受任何事的影响……
杨首辅和杨庆儿一样, 非常急切地需要从十珍堂的烂摊子里摘出来, 而周秉就是杨家和景帝之间最好的传话人。
周秉不介意自己被别人利用,也不介意成为别人的传声筒,起码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但心里不怎么舒服到底是真的, 心想比起那些人的步步筹谋,自己那一辈子看似潇洒, 其实活得实在是糊里糊涂。
回到西院就见谭五月已经靠在软塌上睡着了,炕桌上还有几碟盖着的菜肴, 中间是一铜炉热锅子。温暖的火苗慢腾腾地摇晃着,整个屋子有一种闲淡的舒适。
周秉的神色立刻松懈了下来, 悄悄去净室把手脚洗干净。
谭五月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脚下有动静。清醒过来就见周秉正在给她脱袜子,顿时就是一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好像睡着了。”
周秉神色间有懊恼,“这一向衙门里有事我回来得晚, 你早些吃了就是,何必等着我一路,饿着了不说,看你眼圈都有黑痕了。”
大手却没有停,继续把谭五月的袜子脱了,用热毛巾擦干净,又拿了被褥搭在她身上,这才把炕桌挪得更近了一些。
谭五月心里熨帖,却没有说话。
她又不是木头人,这一年以来这人单独对着自己的时候,大都是温柔而细致的。在二林寺地宫里,连自个都以为逃不出大火,他也是这样细细地疼惜。小心呵护她身上的擦伤,却忘记他自己背上还有大片烫痕。
周秉拿着碗拣了几样谭五月爱吃的递过来,这才端起碗开吃。
谭五月看他像孩子一样蹲着,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掉了泪。顿时把周秉吓了一跳,把媳妇搂在怀里迭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周秉俯身过来的时候,谭五月就伸手抱住了他,瓮声瓮气地说话,“你别对我这么好,要是将来有一天……我舍不得离开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