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肯堂哭丧着一张干瘦老脸, “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我宁可退他双倍的诊金,也希望离这位小阁老远远的,他家的东西拿着委实烫手……”
周秉听着有些不对。
那杨庆儿再不讲理, 也没必要对医治自己的大夫下狠手。要是那样,依着杨庆儿的霸道性子这京城多少大夫都不够他杀的。
见服侍的人都守规矩离屋子远远的, 王肯堂这才说了老实话。
周秉大吃一惊,不住地上下打量。
“你们王家祖上怎么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要是真的能缺哪儿补哪儿,那这天下岂不永远是一家权贵的了,甚至可以永生不老?再说这种法子要是精妙至此,怎么没有半点文书记载下来?”
王肯堂苦笑,“我不是苏州王氏的嫡支,很多事都是道听途说。那位老祖宗天纵奇才,三十岁上头时其医术在苏州已经难逢敌手,专接别人诊治不了的疑难杂症,短短数年就让苏州的十珍堂壮大数倍。”
毕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王肯堂笑得有些勉强。
“按说这等人著下的医书肯定被医家奉为圭皋,但我们族里对他却讳莫如深,族谱里有关他的记载不过一星半点。就是因为他不尊伦理之道,行事已经触犯了朝廷律法人间纲常……”
有些人恃才傲物,做了出格的事还不自知。
周秉听得耳目一新,这世上竟然真有人奉行救一人杀一人的做派,倒是很让人敬佩。
回忆起往事,王肯堂额头上的汗水都下来了,“那位老祖宗听说后来死得极惨,在外头出诊时被一个闻讯赶来的妇人当场刺死。那位妇人的丈夫因为贪财,说是自愿被截了一条腿,给另一个花了大价钱的甘肃客商接上了。
当时人人称奇,很多人赶车赶船地过来看热闹。十珍堂更是声名鹊起,门口等着看病的人排起长龙,盛况空前,那位老祖宗也很得意。本来这是银货两讫的事,谁知道没了腿的人回去不久就得病死了。
本来就妒忌十珍堂红火的各大药堂掌柜联在一起,到官府告王家那位老祖宗草菅人命。官府并不知道怎么判这件案子,就借口拖了下来。不想死了人的那家没了银子又没了人,就把怒火直接撒到十珍堂头上。日日抬棺大闹,十珍堂险些开不下去……”
周秉有些疑惑地摇头,“恐怕都是道听途说吧,哪儿有那般神奇的医术。你不是说你们王家族谱都没有记载吗,你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
王肯堂端起茶杯接连喝了好几口茶,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我年青时也喜欢钻研那些旁门左道,甚至一度走火入魔。还专门设计了一套针刀,见着活物就想把它剖开看看里头的心啊肝啊到底生成什么样。我爹见势头不对,就把我带到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包前,背着人悄悄给我细说了这件事……”
彼时山风呜咽,那座几乎看不出究竟的小山包里,就埋葬着那位活着时惊世骇俗的老祖宗。
虽然给苏州王氏带来了空前的利益和声誉,但也带来巨大的灾祸。官府草草判了案子,给了闹事人一家丰厚的银子才算完结。当年的王氏家主怕惹出更多人的报复,在其死后并没有将其葬入祖坟。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土包,跟前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是一块普通的青石板,上面简单写着那人的生卒,连子女的名讳都没敢落下来。
坟前野草疯长,有老鼠和猫狸刨的坑,也不知多久没人前来祭扫了。
王肯堂不由唏嘘,“从那之后我就收起了那套可以剖心挖肝的针刀,一心钻研其他,结果还是让王观给卖了。他跟杨庆儿夸口说这世上唯一敢在眼睛上动刀子的人,除了我没有其他……”
听到这里,周秉都为王肯堂发愁。依着杨庆儿睚眦必报的德行,要是王肯堂不答应帮忙,接下来恐怕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想了一下,就把去年通州县令高颚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王肯堂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追问了几句,“就因为人家高县令没有及时奉承,杨庆儿就把人家弄到大狱里待着。要不是你及时插手,恐怕高县令的好名声没了,到最后只怕命也没了。”
高颚一心为公清廉如水,到最后只剩这么个贪渎修塔银的下场,只怕闻者都要寒心。
周秉倒不是怕和杨庆儿对上,只是这人生得邪性,又没有什么是非念头,性子上来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叫人生不如死的阴损招式,所以现在以周秉现在的微末实力实在不想和这种人正面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