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页

“靠山吃山空,薛少爷,薛掌柜没教过你怎么做生意吗?”

薛小安握着斧头的手一紧,停下身怒视赵财,随即他对着柴火狠狠劈下,就好像刚刚劈的,是那个将他父亲满不在乎挂在嘴边的赵财。

那日赵财在门外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薛小安。薛小安对赵东家的恨,其实就如当年赵东家对他。他们都知道此事与家人无关,也都知道亡者并不是故意的,可是他们痛失亲人,伤痛落在身上,没有人可以原谅,实在做不到不迁怒。

赵财来找薛小安的那天夜里,薛小安翻来覆去地想,当初赵东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爱子离世也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赵东家此番派人致歉,如果他对赵东家怀恨,他爹是否能真的能理解他。

可是他失去了他娘!

薛小安放不下心结,他不想看见赵财,一看见赵财,就会不受控地想起当年的赵东家,想着当初他所为,是不是就和今日的自己一样。

赵东家也同样恨着他们,所以宁愿退还定金,明知此举会让薛家落难,还是这么对他们。

几天过去,薛小安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他不明白赵财为什么还要跟着自己,赵东家恨他们,他们也恨赵东家,相互之间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不是吗?

怎么赵东家对他们又恨,就可以斩断情谊,他有恨,就没资格摆脱他的管家吗?

就一定要他大度,就一定要他原谅?

难道就应赵东家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他就不应该计较,就应该让赵东家平息愧疚,安详离世?

他办不到,他不够宽容,没有那么多善心。他也不是他爹娘,没资格替他们原谅。

少年人阅历单纯,他以为对方执着的是‘情’,实则赵财看重的是‘利’

“来时我们东家提起薛掌柜,说初见薛掌柜的时候,薛掌柜才十七岁。那年薛掌柜独自走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发现点商机,知道东家那出了一批精美的锦缎,就敢不远驱车、跑到阑县找我们东家做生意。东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趣,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好也想试试给小镇供货,答应将货赊给他。”

毕竟是自己爹从未提及的过去,薛小安砍着柴,不知不觉听入了耳。

“说来也巧,那时北边的林北布行下南边大肆销货,布匹价格一降再降,不可谓便宜。我们东家就觉得,当初夸夸其谈的年轻人多半要栽跟头,可能不仅是卖不出货,还得跑路骗他货钱。”

“可谁知道,你爹他还真按照约定,将货全卖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货卖给了林北布行。你爹把林北的少东家带到我们东家面前,主动给两家牵线谈合作,那时候南北布行为争上下,正打得不可开交,两边亏损多月,谁都不想输,又没办法接受停战。谁知道,两边困境,竟然你爹一个毛头小子给解决了。”

薛小安从没想过,自己一向老实本分的爹还有这么厉害的事迹。他渐渐听得迷了,手中斧头也停了下来。

“从此,赵家和林北布行定下君子协议,林北布行只制低货,但赵家要为林北布行打通南部生意,而赵家的高货将由林北布行代销。当时林北布行在北边光铺面就有百来家,林北布行借赵家在南部赚得盆满钵满,赵家也借林北的帮助,挤掉当时竞争的布行,彻彻底底坐稳本朝第一布行的位置……”

“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你爹,就没有如今的赵家布行。要知道,当时我们少东家还没出世,我们东家看好的掌事可不是少东家。我们东家三催四请,本意就想让你爹掌管赵家布行。可惜,没多久你就出生了,你爹更想跟你和你娘过平静简单的日子,收了我们东家的谢礼,在睢宁镇开了家布铺,一过就是十数年。”

赵财说得温情轻巧,其中内情却被隐下了。事实是,赵东家是个性格极其固执,多疑且掌控欲极强的人。他想重用薛掌柜的心思不假,但当时赵氏族人都因为他无子而虎视眈眈,亲人相杀多是算计。

薛掌柜与赵东家本是简单的赏识崇拜之情,薛掌柜看得通透但人却老实,发现自己被赵东家猜忌后,虽理解却无法苟同。后来薛小安出生,薛掌柜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怎样的富贵人生,他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民,即便有点小聪明、误打误撞得了点机遇,但终究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如果人活着都是算计,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也是如此,薛掌柜婉拒拜别了赵东家。

但也恰恰是因为薛掌柜的急流勇退,在赵东家心里留下了特殊的痕迹。常年处在争斗算计中的赵东家,有了一个真正不为权利而动的朋友。虽然已经甚少见面,但他们偶尔互通书信,结下了不浅的情感。当独子出生后,一向阴狠不为利所动的赵东家,竟然大笑着写了封信向好友炫耀,其中感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