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历阳闻鼙鼓(二十三)……

家臣 香草芋圆 2895 字 12个月前

阮朝汐抿着嘴,想要忍住笑意,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这是想要她每个半夜都撑着不睡觉等他来的意思?

回去主院时,她的脚步难得的轻盈起来。脑海里不知怎的,闪过的都是从前影像。

荀莺初和钟少白都是她幼年相识的好友,她领着他们在后山疯跑过,在清涧里踩水过,她还试图教会他们两个在溪水里捕鱼。

钟少白有点拳脚功夫傍身,扑腾了一阵,很快抓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兴奋地两眼放光。

荀莺初捞起裙摆,小心翼翼涉水进溪,立刻就把阮朝汐传授的抓鱼诀窍抛在脑后,在溪水里快活地扑腾,短襦长裙全湿透了。阮朝汐赶紧叫她上岸把衣裳晒干。

时辰耽搁太久,最终引来了女婢。在女婢们惊恐的眼神里和沈夫人无声的怒视里,三人被灰溜溜押解回去。

——三人能够从小玩在一处,自然是有几分天生的脾性相投的。

书房里无人动她的物件,长案边依旧放着昨晚霍清川送来的名册,她漫不经心地一翻,居然又翻到了‘荀玄微’那页,一眼扫到,立刻飞快地合上名册。

清脆的木屐声从长廊走近,在门外去了木屐,走过身侧。步伐舒缓从容,是她听得不能再熟了的脚步声。

主院修缮,她连续几日歇在书房里。因为荀玄微住在小院的缘故,进进出出都要通过书房。

她起先听到人来了,还会起身行礼;来去得多了,有时候她一个不留意小睡过去,醒来时人就坐在身侧逗弄兔儿,亦或是坐在窗边安静地书写。

两三日折腾下来,任是谁都习惯了。耳边传来了荀玄微的脚步声,她也没有抬头,继续一动不动地趴在书案上,手臂枕着长案,装作假寐的模样。

进屋的人也没有停留,穿过她身侧,继续往屏风后面走。

阮朝汐听那脚步声远去,猜想他回去小院休息,趴在书案上偏了下头,冲窗外方向睁开眼,注视着眼前的迷离晕光,心想着,那页大疏漏还是要用墨涂黑了才好。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铮——”的清鸣。

阮朝汐一下子坐直起身,视线转往屏风处。

被六扇紫檀木云母大屏风遮挡住的,除了她这几日用的紫绫小榻,还有角落里的琴台。

透过屏风缝隙,墙上挂着的七弦琴被取下,荀玄微坐在琴台边,调音转调,从容拨弦。

舒缓悠扬的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

阮朝汐这几年下过苦功夫学琴,听起调便知,奏的是一曲《流水》。

曲音洋洋阔阔,仿佛大江奔流入海,前方日出东升,星辰坠落,而江水奔流昼夜不息。

阮朝汐起先还试着分辨弹奏的手法,听到后来,只觉得心境明畅,胸怀展开,心中烦躁郁气一扫而空,坐在窗案边凝神细听,渐渐地听入了神。

最终一声“铮——”然收音,听客猛然惊醒,室内余音袅袅,侧耳细听也只能捕捉到最后一点尾音。她惋惜地‘啊’了声,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荀玄微从角落的琴台处抱琴起身,白蝉从耳房快步过来,接过手中的琴,仔细擦拭保养起琴身琴弦。

阮朝汐这两日心头积压的郁气,被意外听到的一场流水琴音消散了不少。荀玄微转过屏风走近身侧时,随意问了句,“如何?”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懒得动弹,而是转过身,发自内心赞了句,“曲音高妙,好听极了。”

荀玄微莞尔,“早上看你心情不佳,现在心情倒是转好了。”

他在窗边落座,取过小笼放出了兔儿,撸了两把长毛,“听沈夫人说,你在西苑也选学了琴?不知进展如何?”

阮朝汐实话实说,“只是学了指法技艺。和七娘差不多,距离精通还差得远。”

荀玄微轻缓地摸着兔儿背部紫黑色长毛,“怎的把你自己和七娘相比?太过自谦了。七娘的琴艺距离出师还远。我试过教她两回,教不通。”

“并未自谦,真的差不多。偶尔抚琴自娱,七娘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她。”

荀玄微不置可否,从对面倾身过来,打量她放置在书案上的纤长手指。

他凝视的时间未免过久,阮朝汐渐渐感觉有点不自在,手指细微地往回蜷,就要收回袖中。

“别动。”荀玄微出声阻止,“七娘的手短而圆润,天生不利弹奏,她学不好琴,我不怪她。你的手纤瘦而指节长,为何你学不好琴?”

回身对屏风后还在以干布擦拭琴身的白蝉道,“等下再擦。把琴抱过来。”

年代久远的名贵桐木琴,琴身刷了不知多少道的清漆,在日光下倒映出清光晕影。

阮朝汐洗净了手,书案上点起香炉,端正地笔直跪坐,神色肃穆中透露出细微紧张,谨慎地抬手拨动琴弦。

“嗡——”琴身发出一声极清亮的音鸣。

荀玄微侧坐在她对面,专注地瞧着。

阮朝汐弹得是中原流传极广的一首《长清》。

对面并未出声打断,从头到尾听完弹奏,点点头。

“琴师教你的弹奏指法大致无差,但未能领会意境,一来是年纪未到,体会不足;二来,你应是遇到了和七娘学琴时同样的问题。”

他身往前倾,轻拨了下阮朝汐的尾指,叮嘱,“发力。”

“铮——”室内响起清亮琴音。

“再快些。”这次按住她的尾指,顺着琴弦往上迅速一抹。

“嘶”阮朝汐吃痛,一下子蜷起尾指。玉色的肌肤发了红。

“琴师虽能教你们学琴指法,却不敢严厉督促你们练习。名指和尾指发力太轻,指腹不见薄茧,如何抚得好琴。”

荀玄微察觉了问题所在,摊开自己的手掌,“你摸摸我的名指和尾指。”

阮朝汐谨慎地抬手抚摸了一下,又飞快地挪开。看来白皙修长的手掌,接近指尖处,摸起来居然触感坚硬,应是覆盖着一层薄茧。

摊开的手掌纹丝不动,望过来的眸光极温和,带着足够的耐心。阮朝汐绷紧的心弦放松少许,试探地又四处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