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昌平长公主不想再提这些伤心事,桂嬷嬷便也识趣避开这一话题,笑着附和:“可不是么,世子这回来只怕就是存了想请您回京上国公府提亲的心,说起来世子如今也二十三四了,换作别的勋贵子弟只怕孩子都有好几个了,难怪这般着急。”
“他急有什么用,”昌平长公主轻哼一声:“沈国公府许不许还未可知,早就跟他说收敛着点,他偏不听,我倒要看看若是沈国公府嫌弃他名声不嫁女儿他上哪儿哭去。”
“所以这不是得请您出山么,”桂嬷嬷满脸堆笑:“这事儿您若办妥了,没准前尘往事也就一笔勾销。”
“爱勾销不勾销,当谁稀罕似的,”昌平长公主别扭劲儿起来,傲然:“眼下可是他求我,又不是我求他,若不先将我给哄高兴,他就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桂嬷嬷微笑:“您要是不怕世子翻脸的话,尽可以跟世子提一提。”
昌平长公主:“......”
“...算了,”昌平长公主若无其事,语气唏嘘:“儿大不中留,早嫁出去早省心。”
桂嬷嬷:“?”
第174章 鱼蓉羹
转眼三更, 昏黄烛灯灭,东厢房内寂然无声,岑暨合衣仰躺, 怔望床顶帷幔, 方才小厨房中对话犹在耳畔, 扰得他心绪紊乱如麻——
“...昌平长公主曾从高台摔下, 头破血流,腿骨断裂,从时间上看,恰是你当年落水高烧不退那几天...”
不过寥寥几句话,落在岑暨耳中却如惊雷震响,就像是漆黑暗夜被掀开一角,露出其本来面貌,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足够叫人错愕不已心生惶惶。
这是他从未得知的过往, 岑暨很想冷笑说一声“那又如何”, 但嘲讽之语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消息于他而言代表什么。
窗外风声骤起, 皎月不知何时已经神隐, 有零星雨滴飘落,敲击木质雕窗,嘈嘈切切宛如琵琶奏乐,沥淅雨声中, 岑暨思绪飘远, 恍惚间似又回到那年灼热夏天。
昌平长公主与临沂侯是突然分开的,又或者说早有预兆, 只是岑暨年纪尚小并无察觉,但那日场景却深刻印在他的脑海,此后经年都无法忘怀。
那是一年盛夏,宣武帝刚登基不久,因甥舅俩关系好,从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常邀岑暨去小住,当时岑暨也就如往常一样在宫中住着与几位表兄一同读书玩闹,直到一日午后,或许是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岑暨午睡醒来,突然就说要出宫。
那会儿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尚在人世的先皇后得知后就哄劝说不如等太阳落山了再回,但岑暨不依,先皇后无法,只能着人送回。
赶早不如赶巧,岑暨回去的时候正好就撞上昌平长公主端坐马车上冷笑着对跟出来的临沂侯说“你我就此恩断义绝,从此你当你的临沂侯,我住我的公主府,井水不犯河水,若再踏足侯府半步,我萧沅誓不为人”的决绝一幕。
岑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就算年纪再小,也知道这誓言之重。
眼看昌平长公主要走,岑暨顿时心生惶恐,没等马车停稳就慌忙跳出,拦在昌平长公主车前喊阿娘,然而昌平长公主却只看了他一眼,就放下车帘,淡声让人将他抱走,走得干脆利落,任由岑暨在后哭喊追赶,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岑暨都想不通,为何之前还琴瑟和谐恩爱非常的双亲会突然分开恩断义绝,不光是岑暨,就连宣武帝得知此事后也是大吃一惊,几次三番派人问询,可不论是昌平长公主还是临沂侯对此事都是三缄其口,对外的说辞也只道夫妻双方感情不和,宣武帝不知缘由,以为当真如此,还曾试图在中劝和,直到昌平长公主不胜烦厌公然在府中养起面首才无奈作罢。
纵然昌平长公主与临沂侯都有意隐瞒,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是在昌平长公主愤然离府两年后,临沂侯月下独饮醉酒。
从父亲酒后呓语中,岑暨知道了当初父母决裂真相...他没有想过父亲除了母亲之外还会另有心爱女子,更没有想过那对母子之死父亲会怀疑是母亲所为,哪怕最终发现是误会,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八岁的岑暨感情懵懂,尚不知情爱,但他知道,是父亲让母亲伤心了,破镜难重圆,那一刻,岑暨原谅了母亲的离开,同时心生希冀,既然犯错的是父亲,那是不是只要他站在母亲一边谴责父亲,就会重新被母亲所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