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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珂跳上战马,数名手下赶忙上马跟了上去。一行人出了门,一路向宫城行去,尸首和焚烧的余迹随处可见,道路两旁不时可以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胡兵跨马横行,马背上驮着掠夺来的妇人和财货,连宫门前皇道两旁的沟渠也有十几个打着赤膊的胡兵在饮马洗浴。

“该死,也太不成体统了,看来是要砍几颗脑袋好生整治一番!”李从珂口中喃喃低语道,不需要多少见识,也能知道这样的军队是不会有什么战斗力的,若不整治一番,只怕要出大问题。

“孩儿拜见父皇!”李从珂躬身下拜。坐在胡床上的李嗣源站起身来,他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起来吧!”李嗣源扶起李从珂,他笑着挥了挥手中的信纸,道:“来,你看看!”

李从珂接过书信,刚看了两行便笑道:“父皇洪福,想不到河上的梁军竟然这么容易就解甲归降了,这段凝还真是无胆鼠辈,五万精甲竟然不战而降,朱友贞尽是用的这种鼠辈,岂有不悬梁自尽的道理!”

李嗣源笑道:“嗯,不过若非如此,咱们也没这么容易稳住汴京。这段凝领五万大军,据守高陵渡,无论是回师汴京,还是投靠晋阳那边,都是一个大麻烦,现在倒是好了,粱国剩下诸将中就属他所领兵力最多,连他都降了,其他各地就能传檄而定了!”原来这高陵渡又名卢津关,位于黄河北岸临黄县东南三十五里,乃是黄河上的要津。梁国在失去了魏博六州之后,和晋军的前线已经被压到了黄河,梁国的腹心区域直接曝露在晋军的兵锋之下。为了抵御晋军的进攻,身为北面招讨使的段凝则统领五万大军,在此处屯守。晋军由下游杨刘渡河,长驱直入,袭破汴京。段凝得知晋军攻汴京的消息,赶忙由高陵渡渡河,返回汴京救援,前锋至封丘时得知晋军已经入城,便顿师于此地,犹豫不决。其实晋军长驱直入,所有的只是一部分轻兵,只占领了汴京城,四周郡县还都在忠于粱国的官吏手中,而且汴京城池广阔,李嗣源现有的兵力不足以无法防守,一旦段凝领军还攻汴京,只怕城内百姓立刻就会群起应和。那时李嗣源唯有狼狈退出汴京。即使段凝所部呆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像一根骨头卡在李嗣源的喉咙里,让他难受的要命,现在段凝一下子归降了,这对于李嗣源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从珂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也立即好了起来,方才在外间看到的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也抛到脑后去了,笑问道:“那父皇以为当如何安置这个段凝?”

“这个!”李嗣源稍一犹豫,笑道:“本来让他就地当滑州防御使就可以了,也少些波折,但现在某家登基称帝,只恐河东那边有些举动,这滑州扼守黄河要津,放在这等货色手中,倒是不放心的很!”

“父皇所言甚是!”李从珂点头道。在此时李嗣源父子眼中,他们主要的敌人方向已经不是南面,而是位于河东的晋王李继岌,还有幽州节度使周德威,尤其是周德威,此人善于用兵,麾下精兵数万,一旦和河东连成一气,对于根据地在魏赵之地的李嗣源眼里,就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对他们来说,要迅速的消化梁国的剩余势力,以抵御北面来的强敌,至于更南面的吴国,还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那受降之事便让你去吧,将降军中挑选精壮,独立成军。这些人和我军交战多年,多有仇怨,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事端来,千万不可大意了!”李嗣源沉声吩咐道:“还有,段凝这厮在汴京如有宅邸,你去看看,莫要让人糟蹋了!”

“孩儿晓得!”李从珂额头上立刻冒出一层汗来,进城以来这几日沙陀兵几乎将汴京翻了个底朝天,多少达官贵人的宅院都成了他们的马厩,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一家是段凝的,这下可就糟了。

第142章 麻烦(二)

李从珂出得宫来,立刻让手下找来几名熟识汴京城中情况的太监来,引领他前往段凝的住所。李从珂一行人一路赶来,相距段宅还有百余步便远远的闻到一股熟悉马骚味,李从珂暗叫不好。待到了段宅门前,他匆忙跳下战马,向里面一看,顿时气得满脸发青。

只见段宅大门敞开,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宽阔的中厅内稀稀拉拉的点着十余堆还没有烧尽的篝火,在篝火旁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已经喝得烂醉,正酣然大睡的骑兵,在他们的四周到处都是马粪和人呕吐的遗迹,本来这段宅大门的庭院两边种满了修饰的十分漂亮的灌木,但现在这些灌木早已被十几匹拴在一旁的战马啃食的七零八落,便如同生了癞痢的脑袋一般。

“快,快,给我把这些鞑靼狗全部打醒,狠狠的用皮鞭抽,狠狠的抽!”李从珂气急败坏的大骂起来,虽然沙陀人起源于西突厥,也是塞外游牧民族的一支,但他们早在唐太宗就已经和汉民族有了密切接触,唐永徽四年其首领就因为征讨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叛乱立功而受封李姓。其后虽然有所波折,但至公元808年,其酋长朱邪尽忠和长子朱邪执宜领三万帐部属投奔唐王朝,唐王朝将其分别安置在河东的定襄川和神武川的黄花堆,成为唐王朝的外族雇佣军。在这个过程中,整个沙陀部族的汉化程度也越来越深,尤其是部落的中上层,更是如此,自诩为贵种,对于塞外的其他不那么开化的胡人,反而更加鄙视。李从珂也不例外,李嗣源的军队中就有大量的从塞外招募而来的杂胡骑兵,这些杂胡虽然勇猛善战,善于骑射,但也兼有未开化民族的那种凶残和野蛮,平时有军纪制约还好,眼下攻破汴京之后,军纪暂时放松之后,这种兽性也立刻发作出来了。

在皮鞭和冷水的伺候下,那些喝得烂醉的杂胡骑兵们很快就被弄醒了,李从珂也懒得和他们多说,让手下亲兵将他们立刻驱赶出去,自己则自顾往里面走去,只见每个院子门口都有四五头装的满满当当的驼畜,在驼畜的背后,十几名被捆成一串的男女正一脸惊惶地看着李从珂,显然这些本都是段凝宅院中的奴婢和家人,这些杂胡骑兵进城后就像过去一样,划分了各自的地盘,然后将自己地盘内的财物和男女搜罗好,准备悉数搬走,在他们看来,这些战利品属于他们是天经地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