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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乡豪们一路逃窜来到灞上,却并不接受杜洪的管束,各自纠集其部曲乡徒,于坡塬上抢占分割区域、暂作立足,令得原本还存几分秩序的灞上陂塬一时间混乱到了极点。

杜洪在此立足未久,便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很快便有乡豪率领麾下健卒向此处行来,远远便叫嚷道:“晋军暴虐摧残乡土,将军拥众数万,竟然不敢远出迎战、拯救乡亲……”

听到此一类的斥责声,杜洪恨得牙根发痒,若非担心引起塬上动乱从而给晋军发动进攻的机会,他真恨不得将其人力斩于此!

杜洪踪迹泄露后,也在周遭引起不小的混乱,多有乡豪冲向此处,有的人则斥骂他胆怯不敢迎战,有的则要求他给自家挑选一片好的休养地,有的则向他讨要此前所援助的资货等物。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骚乱,杜洪只能在身边护从们保护之下,沿着灞水向北而行,一直抵达灞桥附近,周遭的喧哗声才渐渐停止。

灞桥守将乃是杜洪的心腹名为张世,见主将至此便上前汇报军情:“我部奉命于渭上围堰截流,积淤泛滥,水道难行,可将晋军暂阻骊山之东……”

听到部将的汇报,杜洪脸色才总算有些许舒展,这算是近来一个难得的好消息。晋人水军强盛,威名早传于外,一旦沿渭水长驱直入于境中,情况将会变得更加恶劣。

可是这一点好消息,却还不足以扭转整体的劣势。尤其此前灞上诸多乱象更让杜洪没有了坚守此境的信心,那些逃难的乡众们若能听从他的号令反戈迎战,他还有信心在灞上与晋军进行一场决战,可这是不可能的,一旦妄起战端,那些乡徒们第一反应肯定是继续向后逃窜,冲垮他的营舍布局。

“人心涣散,士气糜烂,长安此境已不可守,唯今之计只能痛作割舍,收我可用之卒,保我有用之身,先离险境,之后再择良机反攻……”

面对自己的心腹战将,杜洪也不再隐瞒他的真实想法。灞上那几十万生民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沉重到难以负担的重任,他若还留在此地,最终结果只能是揽在一起等死。但若其众而逃,这几十万惶恐之众足以拖延后路追兵,让他有机会逃出生天。

但就算是逃,也不能简单的拍屁股走人,毕竟他此前与乡众们还有约定,若真轻易背约必被乡徒衔恨于心,一旦塬上那些乡徒们投降于晋军,稍得整编之后便会转为追杀他的急先锋。所以在逃亡前,他还要再作一些准备。

返回石积城大本营后,杜洪便派人前往灞上原野邀请各家落难乡宗首领,共同商议该要如何迎战抵抗对面的晋军王师的进攻。

那些乡宗首领们收到讯息后也都各自小作权衡,他们虽然各自落难、乡资被夺,但人丁乡势却还未失,不是没有会被杜洪趁机兼并的担心,可是目下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也委实看不到挫败晋军、夺回家业的希望,还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整个乡人势力。

所以除了少部分人之外,绝大多数乡宗首领们还是应约而来,一时间单单各家嫡系部曲便有两三千人众集结于石积城外。

杜洪并没有因为这些乡豪落难便作小觑,仍是礼数周全,亲自前往出迎,待到众人齐聚于此后便叹声道:“实在想不到,晋军诈以王师为名攻我乡境,暴虐之处尤甚匈奴、羯胡!大军过处,乡情崩毁,竟无一二完好……”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激愤不已,他们新历丧家之痛,对晋军惊惧之余更充满了切齿的痛恨。言及痛处,更不乏人已是忍不住的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