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页

金墉城北与临河孟津偏东位置,是隶属于邙山余脉的一片并不算陡峭的坡地,名为邙坂。再往东则就是从城南傍城而过、继而向东北流入黄河的洛水。

这两处地方,也是防卫洛阳的重点区域。原本就是桃豹军队重点营筑防御工事的地方,可是很明显此前的工事强度并不能满足桃豹的防守需求,除了此前便一直在此辛苦建筑的苦力之外,眼下所征集的民夫们,其中大半也都投入到了这方面的经营上。

尤其是勾连黄河的洛水,几乎处处设栅,不要说阻拦晋军水师,哪怕是桃豹军队自己传递消息都变得阻挠重重。

然而就算是这样,桃豹仍然感觉不踏实,他从虎牢关退出后,甚至不敢闭眼。每每忍耐不住倦意稍作小憩,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虎牢关城外四野伏兵尽出,将他那一队骑兵完全围杀于野,残肢断臂、血流满地的画面。

唯一稍有庆幸就是他此次前往虎牢关城本就是秘密行事,兵卒的调动也没有人尽皆知,事后又及时封锁了虎牢方面的消息,此事尚未完全扩散开来。

洛水入河这一段路程,穿过邙山与嵩山之间,也是从虎牢关抵达洛阳的最快捷通道。虽然眼下虎牢关还在掌控之中,但桃豹已经完全不指望那个方向还能做出什么突破。

如今关城里还有两千余名守军,以及此前骑兵调度时又增运入城的一部分物用。晋军在大胜之后,仍然没有大举进攻虎牢关城,还是以围堵为主。守军若能善用地利,加上骑兵全灭省下的那一批物资,未必不能坚守一段时间。

但眼下桃豹已经不敢再对虎牢关城有太大寄望,如此严密封锁洛水,本身就有放弃虎牢关城的想法。

虎牢关城外的惨败,已经将他彻底打懵,已经完全不知生机何在。事到如今,还支撑着他坚持顽抗的,唯有对面主将沈维周一贯以来对胡将的残忍,反正投降也是死,到如今再放弃河洛西奔关中,说不定还未抵达函谷关就要被晋军追上一路衔尾追杀。

这几日,桃豹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围绕着洛阳周边几个据点四处乱转,每每神经质一般的随手指派、加固防事。他也不知这些防事究竟有用无用,只是不愿闲下来,不愿看到兵卒和那些役夫们闲下来。

这一日,他又向孟津增兵三千人,站在金墉城头上,眼见着兵卒们列队向北行去,后方则跟随着大量的民夫、畜力所拖运的物资。他像一个惜福的老农,掰着手指头认真算着这批物资又能供孟津守军使用多久,又像是一个狂热的赌徒,迫不及待要将手中所有力量全都押上。

“明公,城南军士乱法……”

另一侧,卢德匆匆行过来,脸色非常难看,语调也颇为惶急。

“是我吩咐的,倒是忘了知会卢先生一声。”

桃豹转过头来,苍老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眼下虽然心绪混乱到了极点,但是对于这个矢志跟随自己的谋士仍然客气有加。此前他便派人将郭荣等人送走,本以为卢德也会跟随,却没想到这位谋士真的甘心留下来与他共对危局。

卢德看到桃豹须发杂乱,满脸掩饰不去的疲惫以及那稍显神经质的笑容,当即便看出桃豹精神有异,他行上前来,稍显迟疑道:“生民归附不易,明公何以……莫非虎牢之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