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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王导不免有些后悔启用卞敦这个人。济阴卞氏也是北地旧姓,去年战死的卞壸父子如今已是名满江东。

可是同为卞氏的卞敦却实在不堪,早年镇守淮北便怯战,致使江北尚可的局面变得糜烂。去年平叛镇守湘州,又被陶侃弹劾怯战不前,贻误军期。

因为此人出身忠烈门户,为了平衡笼络各家,王导不顾非议将其举用起来。之所以安排在廷尉这个位置上,也是希望卞敦能够谨记前耻,利用职务树立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洗刷早年的劣迹。

可是,此人实在不堪造就,就算已经查实这件事与王家有关,他难道不会请示过自己而后再做处理?居然自己先动手,而且还沾沾自喜于为王家解决了麻烦。可知此人权欲熏心,半分底线都无!

王导这里腹诽卞敦,殊不知卞敦心内也是极为不忿。王家人做事蠢,既然要陷害某人,点到即止便好,非要画蛇添足来个投案自首,诚然这样一来可以更有指向性,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会有暴露的可能?

廷尉掌管刑狱诉讼,署内除了礼律名家之外,亦不乏豪侠刑卒,几个大活人摆在廷尉监中,就算不能查出什么确凿的证据,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推断不出来?

这几个人本来就有求死迹象,要在这个前提下将人给解决掉,卞敦也是担了不小的风险。也就是事涉关系他前程势位的琅琊王氏,若换一个人家,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卞敦都要考虑一下担这个风险到底值不值。

可是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非但没有得到赞赏,反而要遭受诘问。什么叫郡府已经查出,廷尉居然失误?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失职,远远比不上丹阳尹褚翜?

廷尉为什么会失误?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王导本来还在感慨,一家之人怎么居然会有如此天差地别,可是一想到这卞壸也是在帮自家人收拾收尾。而闹出这一桩事的王彭之,已经拍拍屁股回乡,大概眼下还自以为得计,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会有怎样的后患!

这么一想,王导便觉索然无味,不免又想起沈哲子托纪友来提醒自己,要小心事态扩大造成局势糜烂。哪怕已经被陷害,这年轻人也知孰轻孰重,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名望有伤的问题,而是都中形势的平稳与否。

实现一转,看到卞敦脸色隐有低沉,王导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做追究也已经无益。廷尉总要拿出一个说法,否则不好服众。仲仁你本边帅之才,刑讼案牍本非所长,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来日自有报国良用。”

虽然卞敦这件事做得极不漂亮,但终究是自己举荐,而且也是在为自家解决麻烦,王导总不能置之不理。郡府无事,人死廷尉,来日廷尉肯定会成为舆论非议的一个焦点。趁着群情尚未激涌,让卞敦先退下来,也算是对他的一个保护。

而且,这样的人,也不适宜再在廷尉位置上。同为卞氏族人,眼下尚有卞壸一家死国的壮烈气节庇护,待到事态冷静一下,再将人安排一个位置,也算是不负旧谊。

然而这话听在卞敦耳中,却是变了味道,明明自己是帮王家解决麻烦,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他要引咎辞职?他本就是从地方被征调回来,多受物议,若是台中再没了位置,那来日将要立于何地?

“边帅之才?嘿,我已久不闻人以此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