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5章

钱花多了,州府肯定不满意,劳民伤财,皇帝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学了格物道了,还相信世上有神灵吗?回去写十万字的检讨!

钱花少了,烈城上上下下又觉得不满意。为天下百姓疾苦不闻不问的神佛盖大庙修金身,对真正救苦救难的污妖王却只建造小祠堂,说得过去吗?

不知不觉之间,茶寮周围挤满了人,好些人怒视沈以泽,给污妖王建寺庙是皇帝陛下的圣旨,那些州府的命令明显就是抗旨,州府敢干涉地方建寺庙,烈城应该立马就出兵砍下抗旨的逆贼的脑袋。

沈以泽摇头,身为太守,她多少知道一些“封神”背后的真相,她心中有些同情那些州牧刺史,为了一个实验花太多的钱财确实不值得,阻止皇帝陛下胡闹也不合适,大楚皇帝陛下登基十一年了,不曾大肆建造宫殿,不曾用上好的木材搭建篝火,不曾用丝绸铺路,不曾为了迎接外宾搭建国宾馆,十一年来唯一一次搭建神庙的小小妄为算的了什么?州府唯有尴尬地用暗示希望各郡县搞明白搭建污妖王神庙不是政绩考核,盖豪华寺庙不仅不会晋升,还会受到惩罚。

但沈以泽不觉得州府的暗示就是正确的。华夏自古以来为拯救百姓之人建造神庙是传统,污妖王陛下拯救华夏苍生,为什么就不能建庙?况且陛下的实验万一成功呢?州郡阻碍陛下实验的心真是恶劣啊。

她沉吟良久,当众打了州府的脸建造豪华大庙不是不行,只要她老实办公,那些州府的官员能够拿她怎么样?但州府体谅民力,不想耗费大量钱财的心多少也是为了百姓,她也不能往死里耗费民力。

沈以泽看着周围的烈城百姓,这城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跟着她厮杀四方的袍泽,她不能让袍泽们放下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将精力都耗费在建造神庙之上。

沈以泽想了想,道:“就在府衙边上的里坊建造污妖王神庙,里坊的人都迁移到其他地方去。”

几个官员点头,府衙边的里坊内住的几乎都是烈城的官吏,迁移她们对民间的影响最小,而用一个完整的里坊的面积建造神庙,排场也不错了。

沈以泽继续道:“污妖王的主殿必须拆掉重建,但是偏殿就不用拆了,那些房子都不错,可以作为偏殿供奉战死的英烈,但有为我大楚牺牲之烈士必须受我烈城万年香火。”

一群烈城的百姓大声欢呼,比过年还要开心。

……

豫州,州牧府衙。

谢州牧淡淡地看着一群官吏,道:“你们倒是机灵。”豫州州府同样隐晦地下发了不要大肆建造神庙的命令,但是各地的郡守县令就没有一个听的,豫州各地到处大肆兴建神庙。

一群官吏同样淡淡地看着谢州牧,其余州府大多都是平民积功而当了官员,好些人忠勇爱民都不缺,但是就是不懂得做官。州府暗示不用大肆操办神庙,郡县怎么可以当真?若是皇帝陛下见各郡县敷衍了事,雷霆大怒,是没有写一个字的州府承担责任,还是实际操作的郡县承担责任?当官的基本原则就是上头不写书面命令,那么下面的人就要坚决地当作不理解上头的暗示。大楚朝廷杀人如麻的,犯了错被处死的官员多如牛毛,前些时日还有一个县的官吏因为“老妇偷菜案”掉了脑袋,渎职尚且判得如此之重,何况违背陛下的圣旨了,那妥妥的诛九族。

一群豫州官府平静地看着谢州牧,州府为了不落下铺张奢侈的名头,暗示各郡县一切从简是必须的,但一群郡县必须尽力做到最豪华也是必须的,作为最早归附皇帝陛下的州府之一,保持了完整的官场的豫州中好些官员当官的年龄比皇帝陛下的年龄都要大了,什么官场套路没见过,甩锅这一套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大家互相理解就好。

谢州牧淡淡地无声地笑,心中想着:“其实,朝廷就是想要一切从简建造神庙又怎么可能呢。”大楚皇帝陛下想要做“封神”实验,很难说究竟代表了哪些含义,是狂妄无知的贪婪,还是想要借机清理不忠的官吏?历朝历代中豪门大阀的子弟当了皇帝之后很少有杀戮功臣的,但平民当了皇帝之后玩玩第一步就是狡兔死走狗烹,胡问静的出身用平民二字形容都是抬举了她,胡问静会不会是用“封神”的机会清除异己?他有些看不清。

谢州牧苦笑,明明他早就是豫州州牧了,明明他长袖善舞,明明他与所有上级下级关系和睦,明明他不贪不腐,为什么他苦苦努力十余年,依然没能进入中枢?是胡问静刻意打压身上带着大缙印记的官员吗?是胡问静对他是门阀子弟出身怀有忌讳吗?但他的族人谢斯焱已经是交州刺史了。以此对比,谢州牧深深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点错了技能点了,大楚朝不需要会说好听话,不需要会揣摩上级的心思,只需要实干家?真是见鬼,这个理念他实在是无法认同,会说话,会拉拢同僚,会钻营,会拍马屁,会替上级分忧,会欺上瞒下等等不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吗?俗语不是说了,“会做事不如会做人”吗?为什么在大楚朝就有另一套准则了。谢州牧知道自己老了,他只怕是不能适应大楚朝了。他看着府衙中的官吏们,这些人与他一样的老朽了,陋习已经改不过来了,大家也别指望什么升迁,就在豫州老老实实干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然后熬到退休风光回家抱孙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