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9章

“凡此种种,哪个地方官员敢不考虑?”

“若是这些官员还能以其‘恶’而严惩以儆效尤,那么另一些官员就更加无奈了。”

荀勖淡淡地道:“大缙朝已经是地广人稀,哪怕拉拢胡人也要增加人口了,大楚朝执行集体农庄制之后,虽然人口不变,但是在地图上或者说在官员的管理之中,其实各地更加的‘地广人稀’了。”

“所有人口都集中在集体农庄之内,流动人口也没了,刁民死的死,老实的老实了,想要传达朝廷的法令要么就在县城内敲锣打鼓,要么就去集体农庄,谁会多走一步路,去其他地方转转?”

“外地来的流民也好,本地躲到山野之中,悄悄回来的人也罢,只要不惊动了官府,寻个远离集体农庄的地方悄悄种地,原本就官吏不足,忙得团团转的官府会发现这些人,然后将其归入治下?只怕是极其难的。这些官员论其心,论其行,都没有违法隐瞒人口的意思,只怕朝廷呵斥为何有大量人口隐瞒不报,依然莫名其妙,你说,这些官员能够严惩吗?”

贾南风缓缓点头,只觉这“隐形人”问题真是复杂,她小声道:“陛下知道吗?”

荀勖笑了:“陛下其实在荆州人口数量与大缙人口数量不符的时候就有些知道了,关中人口少了大半的时候更知道了,只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实际人口和纸面人口数预算财政。那些流民不知道去了哪里,朝廷力有未逮,只要能守住实控人口就能稳住天下,剩余的隐形人也算是考验各地官员的能力了。”

荀勖轻轻地拂袖,脸上带着无奈,道:“陛下想要通过集体农庄完成对基层的控制,可是一来机灵有抱负的官员有限,大多数官员只能保证忠心,不是笨蛋就是滥竽充数,二来人心是会变的,当官之前一心为人民服务,当官之后只想一百套房两百个妾三百个儿女的人如过江之鲫。陛下想要大楚朝摆脱贪腐、废物、欺下瞒上等等官场陋习,其路迢迢。”

贾南风重重地点头,以为杀了卫瓘之后只有蜀地没有收拾,放松了大半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原来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她暗暗叹气,没看见司马炎做皇帝这么累啊,为什么大楚朝就这么难。

荀勖淡淡地道:“大缙朝是不难,所以大缙朝灭亡了。”

贾南风点头,又是一惊,被荀勖看破心思了?

荀勖都懒得解释了,贾南风的心思太肤浅,只要不想宅斗宫斗,他随便就能猜到。他严肃地道:“陛下得天下太易,不过乎乎数年,未满双十年华而取天下,以史观之,未曾见第二人也。故陛下杀戮极重,非不愿意尔,是不得不尔。今天下大半已成大楚,大缙十九州已得十二州,取天下之势不可改变,然后陛下依然亲征羌胡杂居地。”

荀勖慢慢地问道:“为什么?”

“卫瓘死于反叛,其死仓促?非也,‘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争霸天下的枭雄兵败远遁,却被为其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手下所擒所杀者不计其数。陛下既然握有贾太尉的细作,有卫瓘手下的投靠信件,知道破卫瓘必矣,陛下为何不坐镇荆州,派一员大将进攻卫瓘?周渝有有勇有谋,月余破扬州,此刻就在荆州,为何不派周渝征讨羌胡杂居地?若是周渝是南方人,未必适应北方地理天气,那么文鸯呢?刘弘呢?马隆呢?陛下为何要亲冒矢石?陛下为何可以任由司马越司马柬带领百姓向北出塞,不惧怕养虎为患,为何不能任由卫瓘西去极西之地?”

荀勖重重地叹气,道:“无他,陛下惧怕出现第二个胡问静。”

“陛下得天意垂青,可以五年从乞丐到皇帝,别人为什么不可以?”

“卫瓘军中耆老,懂兵法,识人心,晓历史,知政事。卫家豪门大阀,姻亲无数。怎么知道卫瓘或者卫瓘的儿子孙子不会成为下一个天意垂青者,三年取极西之地,五年得百万大军,十年杀回中原?”

“陛下以己度人,绝不敢给任何一个人机会,无论如何要冒险击杀卫瓘。卫瓘果然是个人物,若不是过于傲狂,此刻卫瓘已经入了极西之地,陛下夜不能寐了。”

贾南风终于理解胡问静为什么不停的征讨四方了,这是要在没有出现变数的时候立刻扫荡所有隐藏的变数。她定了定神,道:“陛下又如何知道司马越司马柬不能得天意垂青?”失去了天下的皇子王子公子复仇成功,王者归来的例子数不胜数,胡问静焉知司马越司马柬不会率领百万胡人杀回中原?

荀勖道:“因为陛下想要赌一把。卫瓘有才华,陛下深深忌惮,司马柬城府有余,智慧不足,司马越智慧倒是有了,但是走上了重复陛下的道路的死路。陛下可以开创一条新路,司马越作为抄袭者怎么可能超越陛下?司马柬司马越都不足惧,且北方天气寒冷,胡人汉人互相厮杀,有刘弘等人守住要隘,陛下认为司马氏气数已尽,复起的可能极小,不如让司马氏与胡人在北方纠缠,陛下抓紧时间统一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