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这太平经中的“贼”看似是指那些“盗贼,叛乱之贼,横行无忌之贼”,其实道家内部很清楚这“贼”其实是指世间所有百姓。贱女子,杀女子,杀女婴,这世道就是如此,何止贼人在做?

去泰慢慢的深深的呼吸。天地之间阴阳必须平衡,女子若是都死光了,剩下男子又有什么用?无法是再次产生大乱,天下颠覆,生灵涂炭。

他想着自己的师门前辈,他的师父,他的师公,他的历代祖师都曾经向世人指出了这个弊端。可是,向世人指出弊端的被世人拳打脚踢,“你没有儿子,还想我没有儿子吗?”,向当权者劝谏的被当权者不屑的笑着赶了出去。

百姓不待见,权贵鄙夷,这曾经香火鼎盛的抱朴道院满满地就由盛转衰了。

去泰苦笑,他年幼的时候还见过一些妇人结伴前来抱朴道院祈求平安、祈求生十七八个大胖儿子的,这些年这些人妇人也越来越少了。

听说那些妇人都去了一处佛寺。

去泰一点点抢回信徒,争夺香火的办法都没有,世人以稀为贵,以新鲜事物为贵,以外来的东西为贵,这从遥远的天竺传来的佛教就沾着“外来”、“时尚”、“稀罕”等等属性,就是那明晃晃的金黄色的僧服也比灰扑扑的道教服装漂亮和高档,自然受人吹捧。这佛教的道义还简单,不需要刻苦修行,只要苦苦忍耐,下辈子就会有好报。这佛教的道义与道教的道义比真是“高明”到了天上了,谁不喜欢不劳而获?这佛教的道义其实就是不劳而获啊。

去泰看着凋零的抱朴道院,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豪,你们只管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不劳而获的幸福来生,我道门就是要逆天而行磨炼自己直到永生。

去泰嘚瑟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他不是在此怀古,而是有了巨大的机会。

他再次细细的品位胡刺史的行为,似乎发现了一些脉络,又有些不确定。听说胡刺史不过十几岁而已,真有如此胆略?会不会是他和那信徒过度解读了?

去泰沉吟着,想着胡刺史到了荆州后的所作所为,这杀人放火哪里有一次的仁慈之心?确实有过度解读的可能。但他的心依然怦怦跳。为什么师门无数前辈废了大量的力气都没能成功?师门前辈百思不得其解,禁止杀女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这些权贵就不肯执行呢,但现在去泰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些权贵不肯执行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是男子?这个假设当然荒谬绝伦,那些权贵身为男子与是不是禁止杀女婴毫无关系,又不是只能在杀男婴和杀女婴中选一个,不杀女婴对那些权贵男子毫无影响。去泰抛弃了这个荒谬和毫无逻辑的假设,但一个念头在心中缠绕不去。

“换成了一个女刺史,是不是就会对女子温和一些呢?”

去泰知道这个念头同样荒谬,他见过或听过无数女子对其他女子的手段残忍到了极点,什么为了报复妹妹抢了自己的情郎,将妹妹推到河中淹死;什么为了抢夺姐姐的如意郎君,找贼人凌辱姐姐;什么遇到了当年与自己抢夺如意郎君的闺蜜,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而死……如此种种,谁说女人就不会敌视女人了?

但去泰就是想要赌一把。这世间已经像地狱一般的狰狞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

江陵城的一角。

江佩霖在产房外徘徊,他的娘子在产房内痛苦的呻吟着,他的第一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注2

江佩霖紧张无比。他才二十几,这就要成为父亲了?他有些得意,有些期盼,有些茫然,有些畏惧。他好像才了解这个世界,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这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

江佩霖的几个兄长笑着看着他,有种过来人的欣慰,有些看到菜鸟的鄙夷。江家大哥轻轻的拍着江佩霖的肩膀,道:“不用担心,弟媳看着就是生儿子的福相。”江佩霖茫然的看着大哥,生儿子?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但所有人都在期盼生儿子,好像生儿子就是他的唯一的对家族的贡献,他急忙点头,虽然还是不明白生儿子到底有多重要。

江家大哥是昨夜才匆匆从城外的集体农庄赶回来的。江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富户,勉强算是寒门,有百十亩田地,但要江家支付一两银子一个人的该死的芋头税,江家还是很肉疼的,只是掏钱给父母、祖父母缴了税款,其余人都要去地里服芋头役。

江家大哥看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熟悉的水盆,皱眉问其余兄弟道:“你们和他说过了吗?”其余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都摇头,大家都在农庄种地,哪里有可能与江佩霖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