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一股劲风刁转,带着雨水卷起了胡问静湿哒哒的衣角,又卷向了众人,打得众人无法睁开眼睛。

胡问静大步离开,在风雨中越走越远,直到被雨水遮掩了身形,消失在雨雾之中。风雨之中似乎有人吟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注1

……

豫州谯郡谯县。

一座新坟前,王梓晴洒了酒水,默默的祈祷了几句。她早就知道胡问静的身世绝不是什么将门虎女,多半会很凄惨,不也不会两个女孩子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但她没有想到胡问静的身世竟如此的不堪。

她重重的叹气:“唉。”胡问静和小问竹真的是可怜啊。

王老爷点燃了一支香,拜了几下,转头看女儿,想要告诉她很多很多很多更加不堪的事情,终究没有开口。这个世界其实是三个世界,豪门大阀的世界,普通门阀的世界,以及穷人的世界。三个世界毫无共同之处,王家只要没有落魄,王梓晴知道了穷人的世界的真相毫无用处,只是徒增伤感。

他淡淡的道:“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胡问静留下的纸条中不仅仅嘱托了胡老七夫妻的后事,还嘱托他们找到那打死了胡问静娘亲的人贩子。

王梓晴点头,又对着那新坟拜了几下,这才离开。

王老爷上了马车,想着胡问静的嘱托,找到那个人贩子一点难度都没有,若不是胡问静急着赶回关中,也就几天工夫就能找到人贩子。

重要的是怎么处理人贩子,以及由谁来处理人贩子。

王老爷默默的盘算着,胡问静虽没有明言,但是看她斩杀了胡十七家的人,那是对害死爹娘的人恨之入骨了,连间接害死爹娘的自己家的亲戚都杀了,那个直接打死了她娘亲的人贩子肯定是要千刀万剐的。王家需要为胡问静做到这一步吗?以王家在谯县的地位,跑到蒙城抓一个人贩子,又千刀万剐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王老爷并不担忧会有麻烦。且不说门阀打死一个平民百姓就是打死一条狗,只说胡问静已经是官了,官官相护,蒙城县令对胡问静在蒙城的乡村中大肆杀人都置之不问,王家还需要担忧惹上什么麻烦吗?王老爷担忧的是这莫名其妙的手上沾了血腥,终究不太妥当。

他反复的斟酌,胡问静在谯县的时候王家没有步步紧跟胡问静,在处理韦家的时候有些脱节了,说难听些,王家为了维护与韦家的关系,在壮阳药膳馆的处理上是有抛弃胡问静任由韦宇轩处理的可能的。只是可能,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被胡问静硬生生的扭转到了另一条道路上。这“仅仅是可能”到底在胡问静的心中有多大的影响?

王老爷在胡问静当官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胡问静再怎么心存芥蒂,胡问静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胡神医也好,胡霸天也罢,其实与谯县任何一个门阀不在一条水平线上,那韦家若不是因为种种原因,一个手指头就捏死了胡问静了。王老爷何必在乎胡问静心中究竟怎么想,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但如今胡问静是官了,是大缙朝第一个女官了,是谯县,不,是天下无数普通门阀努力了几代人都没有达到的高度,是随手就可以杀了一家人,打断了一个村子的人的脚的官老爷了。

王家必须重新衡量与胡问静的关系。

王老爷忽打了个寒颤,他果生性愚钝,胡问静是官老爷了,他竟一直没有深刻的理解其中的含义。胡问静当官的第一天就杀了韦家的族长啊!堂堂谯县最大的韦家就在胡问静拿到了朝廷任命公文的同一天任由胡问静杀了族长,并主动放火烧死了族长的儿子,交出了大半的家产,这“官老爷”三字之重,他怎么没有看清?

王老爷闭上眼睛,那是因为他习惯了谯县县令与谯县门阀井水不犯河水,心中既认为家中冒出一个官老爷是家族门阀的希望,又鄙夷着缩头乌龟陈县令,没有觉得县令有多么大的权力;那是因为他早就觉得胡问静与韦家不死不休,胡问静得势,韦家死了族长父子交出财产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就因为这“习惯”,这“早就觉得”,而无视了胡问静胡县令可以轻易的杀了一个门阀全家的。

王老爷浑身发抖,后怕极了。胡问静没有因为他“有可能”放弃胡问静而找他的麻烦,真的是老天爷保佑啊。他定了定神,胡问静是记着王家在胡问静初到谯县时候对她的庇护?是记着与王梓晴同经劫难?无所谓是哪一种,总而言之胡问静能够想到写信找王家处理父母的后事,这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很可喜的,王家为胡问静办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胡问静怎么都不能不记得王家的情义吧?以后王家有了劫难,胡问静怎么都会帮一把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