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朕只想要GDP 初云之初 4566 字 2022-10-19

毕竟在当下而言,这并不是十分光彩的事情。

所以当费氏听闻儿媳妇的娘家妹子在女儿那儿久住,乐不思蜀之后,私下里跟女儿嘀咕:“可别把人家好好的女孩儿给带坏了,要是都跟你似的,那还得了?!”

姜丽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是没听见,照旧我行我素。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了。

……

她其实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姻缘。

即便多年之后再去回想,姜行也觉得,那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那时候诸多经了姜行之手的发明创造已经流通天下,而姜行之名,更是响彻四方。

世人提起她的时候,终于不再是石筠的弟子、姜皇后的妹妹,而是会用她来介绍前两人。

名士石筠?

他你都不知道?

那可是姜行的老师啊!

姜皇后知道吗?

那是姜行的姐姐!

圣贤之说离民间太远了,而皇后又太过高高在上,更多的普通人,只会知道切切实实改变了他们生活和命运的人。

平整的道路,光洁的玻璃,开在大江南北的工厂,还有价格较之从前暴跌、平头百姓也可以品尝一二的糖果,从前闻之色变的天花,也在牛痘被推广之后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

姜行在侍中之职外,终于还是加了封爵,起初是平原郡君,再后来又升为南阳翁主,甚至于她还为陪伴自己多年,兢兢业业的芳娘求了一个官职。

而她遇到博阳侯,则是在泗水边。

彼时姜行刚刚在随从们的陪伴下视察完新开设的工坊,又应本地书院所请就地讲学,结束之后有人送了名帖给她,她以为是学生发问,打开去看,却是一首短诗:

东园之树,枝条载荣。竞用新好,以招余情。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姜行的目光在最后八个字上转了几转,再三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

再一抬头,就见远处江水边站着一个青年,小麦色的面孔,身量高大,见她看过去,咧开嘴一笑,牙齿雪白。

那是姜行第一次见到博阳侯,却不是博阳侯第一次见到她。

彼时姜行其实是有一点欣慰的——世间男子,也不只是看重美色嘛!

就这么认识,继而熟悉下去了。

那年姜行二十四岁,是费氏口中的“老女”,博阳侯二十一岁,是姜行眼里的嫩草。

费氏听闻此事,喜得见牙不见眼,几乎是捏着女儿的耳朵叮嘱:“我进宫去问了,皇后也说博阳侯府是忠厚人家,儿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千万千万——”

姜行笑着答应了。

直到她往博阳侯府去拜会博阳侯的祖母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诚然是主母风范,声色和蔼,使人如沐春风,看得出来,她很中意姜行。

直到快要散席的时候,才柔声同姜行说:“在外边抛头露面,跟那些男子似的辛苦奔波,哪里是女儿家能做的事情?从前也便罢了,以后成了婚,可就不能胡闹了。”

又说:“他父亲去得早,又是世代单传,我挺着一口气活在世上,只等着抱重孙了!”

姜行如同挨了一记重锤似的,几乎愕然当场。

几瞬之后,才低声道:“怎么能撒的开手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刘老夫人语重心长道:“那些事情,只管交给下人去做,便也是了。从前经营那些,是为求一个美名,现在你既有声望,又有封爵,还去操持那些卑贱之人做的事情,岂不是失了身份?”

姜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为了求一个美名……

卑贱之人才会做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看她的啊。

可她真的不是。

她是真的,真的想为这个时代做一点事情。

这个时代施加在她身上的命运是什么呢?

带着皇后之妹、南阳翁主的光环,风风光光的嫁入侯府,做当家主母。

再生几个儿子,好好经营庶务,叫儿子跟太子打好关系,将来出将入相,搏个满门荣耀。

“我不是为了过上这种生活,才做这些事的。”

她在心里这么说。

“如果我心安理得的去做侯府主母,呼奴使婢,风光无限,那我上一世所接受的教育,我所认定的普世价值观又算什么?”

“姜行,又是谁呢?”

她向博阳侯致歉,退了婚。

博阳侯很难过,也很黯然:“为什么呢?”

姜行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办法放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对不起。”

博阳侯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最后强笑着说了句:“没关系。”

他主动承担了退亲的责任,对外说是自己的过错。

费氏闻讯之后,实在气不过,想要上门去问,姜行叹一口气,将实情告知。

费氏的怒火可想而知:“姜丽娘,你是不是疯了啊?!”

她揪住女儿的衣领,痛哭着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害你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害你吗?这么好的人家,你以后再也遇不到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想一把年纪去给人当填房吗?还是自己一个人老死?!”

姜行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姜宁夫妻在旁边打圆场:“娘,您别担心,即便妹妹真的不出嫁,我们也养得起……”

“你们闭嘴!”

费氏厉声道:“这是一回事吗?!你们有孩子,孩子还会有孩子,现在你们善待她,以后侄子能善待姑母吗?侄孙能善待姑祖母吗?!血缘越来越远,早晚都会淡掉的,她没有亲生骨肉,以后该怎么办?!”

她跌坐在地,嚎啕痛哭:“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胎啊——儿啊,你在想什么啊!”

姜行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回到了城外那座熟悉的庄园之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最开始的时候,她戏称这里是一对一精细化制造的牢笼,在这里生活,是坐牢式上班。

但此时回头再看,其实这里才是她随时都能休憩的精神家园。

还是上班吧,上班好啊。

等到了下一次回家的日子,下着毛毛细雨,她还没进门,就被杨氏派去的使女截住了,说是家里有客,她不便回去,叫她且往别处逛逛,明日再回也可。

姜行心想,得是什么样的客人,才能叫嫂嫂提前派人来拦自己?

难道是博阳侯府的人?

不,他们做不出这种事情。

再则,如果真是博阳侯府的人,娘她只怕早就打发人去叫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是为了什么?

姜行觑着前来的使女,却不发话,眼见着对方的神色愈发惶恐,而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到底还是回去了。

刚一进门,姜行就嗅到府里边传来异样的气味,不知是烧了什么香料,其中又掺杂了什么东西,辛辣又刺鼻。

她进了前院,终于知道府里边是在摆什么架势了。

姜宁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她全当没看见,冷冷的看着那个跳大神的巫婆到了自己跟前,喝了一口什么东西,往外吐出一股白雾,然后神神叨叨的开始绕着自己跳舞。

噢,是驱鬼的神婆啊。

姜行平静的对上了母亲费氏的眼眸,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裹挟着担忧、愤懑,还有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未来的不安与彷徨。

姜行能说什么呢。

她站在原地,等神婆跳完了那支驱鬼舞,才转身离开。

长安的街巷那么多,路那么长,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可是她已经有点累了。

姜行蹲在一座石桥边,两手抱膝,小声的哭了。

细雨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身上,又倏然停住了。

姜行抬头去看,就见裴仁昉手中撑一把伞,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后。

她没有起身,仍旧蹲在原地,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问:“你怎么在这儿?”

裴仁昉说:“我府上的人出去办事,看见你母亲去请人,我闻讯便觉得不好,赶过去也晚了,一路找了过来。”

姜行又哭了起来:“我是不是真的被鬼上了身,脑袋也坏了啊?”

裴仁昉却蹲下身,跟她倚靠在一起。

那把伞撑在她们两人头顶,笼罩出狭窄的一方空间。

她用手帕给姜行擦泪:“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也是一个被鬼上了身,又坏了脑袋的人啊。”

姜行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

“喂,小行。”

然后她就听裴仁昉说:“我们成亲吧?”

姜行犹疑不定的看着她:“你,你确定?巴陵王……”

裴仁昉微笑着说出了一句粗鄙之语:“他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