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六

刻意沾染 雾下菘 3936 字 2022-10-06

赵西檬吃完了,把盘子放回桌上,被明霜拉住了衣袖,“等等。”

她抽了一张纸巾,蹲下,很耐心地给她擦了擦唇角奶油。明霜长得漂亮,身上有淡淡的甜香,动作很温柔,这么笼罩过来,小女孩竟然也没动,僵着身子,少见地听话由着她擦过唇角,把一张脸蛋擦干净。

“西檬竟然这么乖。”安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擦干净后,赵西檬立马又竖起了一身刺,立马跑开了,明霜倒是也随着她去了,得意皱起鼻子,“我小时候可是孩子王。”

江槐也在看她神采飞扬的明媚的面容,黑眸里不自觉漾起浅薄笑意。

他原本以为,明霜还要再和她们继续聊。不料,天色愈晚,他眺望远方时,手被握住,是明霜独有的握法,握住他的小指,随后把自己的手指钻进他掌心,江槐微抿着唇,“不聊了么?”

和那些人,他看着他们聊得很开心。

明霜眼角弯弯,“你想让我继续去聊?”

不想,他只想让她陪他。江槐手指很诚实地,已经紧紧缠住了她。

“我和你出来蜜月,放着我的漂亮新婚老公,和外人去聊?”明霜说,她声音甜甜的,江槐一直很喜欢她的声音,尤其喜欢听她说爱他。

瞧着他耳垂飞快沾染上淡淡的红,明霜忍不住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这话委实油腻了点,但是见江槐这样,她倒是也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油腻情话能经久不衰了。

“我们刚在聊童年回忆。”明霜说,“我说你当年是个乖宝宝。”她记得那张江槐童年坐在屋檐下的照片,真的傻乎乎的,又倔又好拿捏。

换成她,谁这么对她,她一定放在心里,或迟或早,死也要报复回去,她披着一层美丽的外皮,本性却像是豺狼虎豹,报复心极强。

江槐却不计较,尤其对她,她伤害了他那么多,他也依旧爱她,像是一池雪水,融成了温软的春水,温恂淡柔地包裹着她,让她一颗冷硬生刺的心被生生软化。

她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惦记着他,却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试图逃避,她开始学着,慢慢接受江槐对她的好。

和明霜婚后,随着他们亲近越来越多,江槐似乎一点点,也略微放松了自己,不再那么避讳提起过去。

“我在想,幸亏那时候你没遇到我。”明霜慢悠悠说,“不然,你会被我欺负死。”

从照片上看,江槐小时候生得很极为漂亮,洁白的皮肤,乌黑的大眼睛,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看着安静乖巧,是明霜小时候最喜欢欺负的那类乖小孩。那时候遇到的话,她一定罩着江槐,叫他当她小弟。

“没关系。”他低声说,说得很快。

却被明霜听到了,笑嘻嘻的,“你说什么?愿意被我欺负?江槐,没关系,你现在也可以的。”

他抿着唇,维持着淡然神态没做声,玉白的耳后淡淡的红却越发明显。

明霜忍不住就想笑,笑意却又慢慢淡了。

其实,细细想起来,和江槐吃过的苦对比,她不过是有个不完整的家庭而已,明霜说,“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我和朋友出去玩了,说我不在意,我不需要家人,以后一辈子也不结婚。”

“但朋友迟早也要回家过年。”明霜说,“我就一个人在街上走,和我爸说我出去玩了。”

明立诚大发雷霆,说她混账,小小年纪,大过年不回家在外玩。明霜掐了电话,继续一个人在街上走,看着外头张灯结彩,商店都关了门,檀城冬天下了雪,她走着走着,忽然一个人蹲下,把脸埋在了膝盖间。

那时候的江槐,在哪里呢?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外表再如何变化,拥有再多浮于表面的好感,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荒芜,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女孩。

但是,她遇到了江槐,江槐爱她。倾其所有,把他的有的都给了她,她内心的空洞,似乎也在一点点被填满。

“所以,江槐,你对我还是挺特别的。”她看向远方的冰川。

明霜不说爱,但是,这句特别,从她嘴里说出。

“霜霜。”江槐握着她的手。他心疼她,以后,只想对她更好。

而且,她对他何尝又不是?

江槐初中时,学校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井。因为生的漂亮寡言,成绩又太好,在那个混乱的学校里显地格外扎眼。他的校服,但凡离开了自己视线,便会被莫名踩满脚印,抽屉里被塞满了垃圾。

上学时如此,回家后——他没有家,谁都不要他。

江槐在学校一切如常,心里越来越空,像是缺了一块,他开始,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学校附近有一口废弃的井,深不见底,只看到周边青苔,每天下学,路过那里,他会停下,在井边坐一会儿。井边是一个排水沟,里面全是污脏的臭水。

少年肌肤似雪,穿着洁白的校服,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鲜血一点点汇入了脏污的臭水,心里才陡然感到畅快。

有一天晚上,他离开了宿舍,预备去那口井,彻底了结这一切。

随后在路上,遇到了她。

江槐不记得自己听了多久,随后,云朵移开,露出了少女皎洁美丽的脸,他手里的校服忽然落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脚下。

那一瞬间,他希望她看他一眼,想起自己肮脏龌龊的模样,又把自己缩回了阴影。

女孩捡起校服递给他。那一瞬间,少年从细窄的腰到消瘦的颈骨全都绷紧了,他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分不清楚是果香还是奶香味儿。

他站在阴影里,明霜没有仔细瞧他,把校服塞给他,顺口叫他多穿点,就走了。他手指紧紧攥着那件脏掉了的校服,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她的香味。

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口井边了。

白天,他还是学校里清冷乖纯的好学生,校服洁白,背脊笔挺,独来独往。

直到那抹裙摆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

两人说着话,天幕越发黯淡,云霞灿烂,画面仿若虚幻。

赵西檬又从他们面前走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霜瞧着她笑,叫她过来,“给你变个小魔术,看不看?”

是一顶能变出白鸽的帽子,是明霜之前在一个吉普赛人摆的摊子上买的。

见她细白的手翻动,鸽子出现,又消失。

赵西檬到底年龄小,睁圆了圆圆的大眼睛,有些想靠近,但是还是要维持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来,明霜唇弯了弯,拿出那只白鸽,弯腰对她说,“姐姐把这个送给你,要么?”

江槐在不远处看着。

明霜对小孩很好,尤其是小女孩。前段时间,江槐找文件时意外发现了一张明霜的捐款证明。她一直在给山区失学的女童捐款,维持了大概有五六年,明霜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江槐也不知道。

他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提了,约莫明霜也会抵赖,说是别人做的。她嘴硬,江槐最近越发觉得,她很像是一只蚌,似乎有三层,透过了开朗热烈的外壳,再近一步,就是冷硬的蚌壳,可是内地里,又是极为柔软的蚌肉和珍珠。

“要。”赵西檬一把接过那只鸽子,鸽子做得精巧,白翅,红红的嘴儿,很是可爱,摁肚皮还会咕咕地叫。

江槐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们,晚风拂动了他的额发,露出清俊的眉眼,淡淡的,浓郁的晚霞之下,明霜瞧他,总觉得看出一股子清艳来。已婚男人,到底还是和之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