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了，周围荡漾着海水，土壤有红色的血迹。

天空暗沉，将这里衬托得更加寂寥可怖。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直到感觉脚尖踩在他的衣物上。

云航回头，看见沧月冷冷看着他。

毫无感情的，带着疑惑的。

他从来没有在沧月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心脏缩了一下。

云航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受伤。”沧月低声重复这两个字，下意识摸了下小腹，道：“没有。”

云航目光落在他手上，破烂的外套遮住了沧月的身子，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伸手，轻轻抚了过去。

沧月赤红的瞳仁猛缩，后退两步。

云航抿唇，讪讪把手收回去。

心里无比清楚这个世界的沧月对他没有感情，可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你干嘛呀，我又打不过你……”

鲛人神情比他更无措。

他的经历无法告诉他，该怎样面对现在的情况。

云航一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就受不住，调整了呼吸，同他商量：“反正你都要杀我了，可不可以在我死之前，完成我三个愿望。”

沧月应该拒绝他的，然后立马将这个人杀死。

或许他的表情太真诚，沧月沉默两秒后，竟然应下来了。

“可以。”

人类求他办事，也是不错的体验。

云航从地上爬起来，说了第一个愿望。

他想给沧月绑头发。

鲛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黑发在空中舞得更厉害。

“你都答应了我。”云航死皮赖脸，撒娇卖泼。

这个世界的沧月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黑发温顺地垂下来，云航在乱石堆中找到一把断了的梳子。

碎石包围的矮石上，鲛人坐着，身子完全紧绷，云航站在他身后。

发丝太干枯了，像杂草一样，缺了梳齿的梳子用着并不顺手，云航仍然小心翼翼，耐心而仔细。

“好漂亮的头发。”云航夸赞着。

鲛□□头紧紧握着，搁在膝盖上很安静。

他没有被夸奖过，不知道怎样接话，只是耳鳍在拼命颤抖。

为沧月梳头，云航已经得心应手了，遗弃城没有头绳，他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木棍，将长发挽好。

“好了。”云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我现在要许第二个愿望了。”

沧月垂着眼眸，石头靠着水边，他从海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带我去水里游泳吧。”云航特意叮嘱：“不准公报私仇淹死我。”

沧月侧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他站起身子跳入水中，刚变出鲛尾，岸上的人忽然扑倒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脖颈。

好像这样做过千百遍。

沧月忍不住皱眉，心头涌上奇怪的情绪。

他下意识抓住云航，气息将云航包裹，两人往水底游去。

云航侧头朝他笑了下，沧月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说什么。

他想凑近点，云航却已经闭嘴了。

他松开沧月的手，独自往水底深处游去，中间还回头朝沧月招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鲛人面无表情，正要下去，摆动的鲛尾突然传来巨痛。

某根鱼骨又断裂了，不堪的回忆涌上脑海。

被人像狗一样拖走，脚掌狠狠踩在他鲛尾上，嬉笑着听他的惨叫。

那是他们取乐的方式。

鲛人停留在原地，像是突然醒过来。

是了，他现在的样子，全拜这个人类所赐。

而他竟然愚蠢地在陪这个人类玩游戏。

所有欺辱过他的人类都该死，包括云航。

被他杀死或淹死，都没什么差别了。

鲛人胸口起伏着，绷直了肩膀。

最后，释放的气息散掉。

鲛尾摆动，他回到了岸上。

外面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比下水前更暗沉几分。

沧月站在遗弃城的土地上，看着水里。

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

海面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异样。

那个人类没有上来。

或许死掉了，也或许悄悄逃跑了。

毕竟云航看上去很会游泳。

果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故意迷惑他。

对他好是假的，夸赞是假的，拥抱也是假的。

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没有人会喜欢他。

诡计多端的人类。

可如果死掉了呢？

死掉了……

沧月后退几步，没由来得不想再待在这里。

破烂的衣裳在风中颤抖，他转身想快速离开。

海水哗啦打在岸边，传来窸窣地爬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