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泫道:“你许久没回来,我不放心。”
他站在一根房梁上头,仔细地看了一下宿淮双。明明只是几日不见,江泫却觉得仿佛已经很久没见他了,视线停得有些久,宿淮双未被长发遮掩的耳垂悄悄红了一片,强作镇定道:“师尊,先下去坐。”
他们正在修房屋,为了方便干活,宿淮双的长发被束得高高的,额前的碎发也被一并簪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眉眼锋锐,俊逸无铸。恰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衣袖也用布条绑好了,在挺拔的肩背后头束上一个小小的结,很是精神。
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比平常还要开心一些。江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听见下方的风迁笑着道:“尊座请下来吧,在下将桌椅搬出来。只有一些粗淡茶水,望尊座海涵。”
江泫往下一看,发现风迁就站在屋檐底下递瓦,方才只看见了屋顶上的宿淮双,根本没看见风迁。思及此,江泫觉得不太好,从房顶上跳下来,同他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院中果然已经摆好了桌椅,一套瓷质茶具。旁边还摆了一个大水缸,宿淮双舀水净了手,在江泫右手边那一侧坐了下来。
江泫转头看打量了一下院子、还有堆积在檐下的黑瓦,道:“这是在?”
宿淮双道:“把旧屋修缮一番,再让舅舅带走。”
风迁微笑着道:“正是。在下原本的那间屋舍已经彻底垮塌,不能再住了。同淮双商量了一下,决定将旧屋修好带走。”
听到这里,江泫感觉有些可惜。风迁原本住的房子虽然简陋,但也能看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一朝垮塌,不能说不惋惜。不过如今将妹妹的旧屋带走,比从前又多了一份念想,也是极好的。
风迁又道:“尊座千里迢迢来找淮双,是有要事。淮双跟着尊座走就好,修缮房屋这件事,在下很有经验的。”
早在江泫看见风迁东修西补的房子开始,就知道他很有经验了。听见他这样说,心中略一犹疑。
拿到了天业草,他应该是要早点带回上清宗的。然而又忧心他走了以后异变陡生,抬头看了看修缮进度走了三分之二的房屋,又看了看身边静坐、任凭差遣的宿淮双,江泫最终道:“修好再走吧。我也来帮忙。”
修房子这件事,江泫其实很没有经验。世上的大多数经验其实都能草草囊括为一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只是这一次,江泫是真的从没见过猪跑,上手生涩无比。
宿淮双在房顶盖瓦,风迁在下头递,盖好了房顶以后,就只剩院边的篱笆了。院子里头堆了好几颗削去枝叶与树根的树干,需得将他们劈成整齐的木块,再插进土中用长钉钉好。这是个精细活,宿淮双在把斧头递给他的时候,神色十分犹豫,劝道:“师尊,要不还是我来吧……”
江泫莫名道:“我为何做不得?”
宿淮双神色微微一动,看上去更犹豫了。踌躇了半天,他低声道:“……磨手。”
江泫啼笑皆非,将自己的两只手掌摊平了,伸到宿淮双面前给他看。
江泫的手,肤色很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起宿淮双的手,要稍显清瘦一些,掌间、虎口却也生着厚厚的茧子,是常年习剑、由剑柄打磨所致,这辈子都不会消了。
宿淮双垂眼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宿淮双认认真真道:“习剑是习剑,这些不一样。师尊可以习剑,但是不能做这些事。日后若是归隐了,有一些事,也一定要我来做。”
此言一出,江泫没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
“有什么事我做不得?什么事我都做得。我是人,不是云上的摆件。天下之大,自然没有我不能做的事。”言罢,他忽然闪电般的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宿淮双手中的斧头夺过来,点评道:“若要让为师不要做什么,下次便将东西护好。”
宿淮双猝不及防被夺了斧头,整个人呆了一呆。听见江泫前头说的话,他似乎有所领悟,然而听到后面一截,抿了抿唇,垂头丧气地走了。
江泫正心中不解,风迁从后方过来,看起来有些紧张,悄声道:“尊座莫要介怀,如今正是少年敏感的年纪,情绪多是很正常的。”
这话似乎飘了几句到宿淮双耳朵里,少年爬房梁的动作微微一僵。
历时一日半,三人齐力,终于将旧屋修缮好了。修好之后的样子同江泫印象之中的没什么区别,风迁显然也这么认为,一个人呆呆地在院子里头站了好一会儿,离去之前,朝着江泫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