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江鸣岐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比她还要讨厌江明衍。这多出来的一截讨厌,主要缘由是因为这人老是寻找各种机会想往江泫身边凑,看着实在碍眼得很。

原本江鸣鸢想,将他放去分家养一辈子算了。谁知后面族中大变,哥哥做了家主,整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江鸣鸢想帮帮忙,也整日泡在书房里头处理杂七杂八的事务。正在这个空挡,江明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而江鸣岐飞快地熟络起来,某日江鸣鸢处理完事情迈出书房,正正撞上了两个站在树下谈笑的人,当时只觉两眼一黑。

自己的哥哥,自己最清楚。江鸣岐看着又傲又不好惹,实际上脑子最是简单,也是最好糊弄的。

江明衍使了手段诓骗自己的傻哥哥,在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他惯会做戏笼络人心,这些年竟然广受赞誉,只是无论他如何笼络人心,江鸣鸢都不在被笼之人中。她从不屑于隐藏自己对他的厌恶,二江不和是整个江氏都知道的事实。

江鸣鸢道:“来了上清宗就请不要乱跑,不要给江氏惹麻烦。你若是有什么想法,等九门会武结束之后,自己向族中申请出世。”

江明衍轻轻摩挲了一下被夜风浸得冰凉的木制灯柄,面上笑容丝毫未变:“我真的只是出去看看。既然小鸢不喜欢,明日我便不出去了。”

江鸣鸢皱了皱眉道:“我没有让你不出去,只是让你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看你白天一直盯着伏宵君看,你们是旧识?”

江明衍道:“我与他的亲传弟子有些交情,方才出去一趟,路上碰见叙了叙旧,这才回来得晚了。”

江鸣鸢道:“你回来以后就从未出过栖鸣泽,怎会和伏宵君的亲传弟子有交情。是还在尘世时认识的?”

江明衍不置可否,笑而不语,摆明了不愿意回答。他编起谎话总是一套接一套,真假参半,说起谎时气定神闲,叫人抓不出一点破绽。

他方才碰到伏宵和重月之前,确实碰见了宿淮双,只是不是为了叙旧,而是撞破了一点不那么好的事情;非要说的话,他和宿淮双确实有些交情,只是不在现在,而是在前世。

前世他俩之间的过节,编书的用一整本都写不完,狭路相逢举剑便刺之事大大有之,长恨刻骨,不可消解。然而今生从头开始,在夜路之上相对而立,竟然见面不识。

江明衍碰见宿淮双,是在苍梧山主山某一处上山的曲桥边。主山周边多的是曲桥,除了通往六峰的几座之外,还有不少通往其他地方,只是没有地标,不是上清宗的弟子,随意上桥很容易迷路。

看见宿淮双的时候,对方仍然穿着白天那身黑底金纹的礼服。没有背剑,面色冷漠,似乎正要回峰。

江明衍正在找去净玄峰的路,微笑着灭了灯打算尾随他而去,谁知方才走了好几步,立刻就被宿淮双察觉了。

少年转过身,冷厉的目光刀一样剐过来,似乎想要拔剑,探手却摸了个空。江明衍被他的目光定在几步之外,心中无端升起几分烦躁。

在江鸣鸢十年如一日的厌烦目光下,江明衍可以做到丝毫不在意。无论她如何厌恶、如何排挤,都能送上一张毫无威胁的笑面,只因她还有利用价值,再者江明衍本身也不如何看得上她。上一世轻轻松松就能将她算计致死,这一世也不需要过多戒备。

但现下被宿淮双这样一盯,他心中确确实实地感到了烦躁。

这个宿淮双,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向来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有给他添堵的份。对于他的忍耐度,早在前世就被江明衍无限拉低。

然而少年望向他的眼神之中除了警惕,只有全然的陌生。宿淮双微微绷紧了身体,视线扫过广袖上的濯神纹,道:“江氏的人,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声色冷硬,同前世的语气毫无差别。同样的,因为夜色模糊,再加上换了身衣服,他也没认出面前人究竟是谁。

江明衍姑且绷住了笑容,带着不似作伪的善意道:“并非尾随,只是灯熄了又迷了路,想找你帮帮忙,又不知如何称呼。道友是净玄峰伏宵君的弟子?”

宿淮双不语,抬起手,一道灵光飞入纸笼,只消片刻,笼中便有火光微微一晃,暖光逐渐蔓延开来。

江明衍不着痕迹地将灯笼放低了些,状似无意地上前一步,口中诚恳地道谢:“多谢这位道友。不知我若要回去,应该走哪条路?”

近了一步以后,空气之中一直漂浮着的、一缕极淡的煞气逐渐明显了起来。上清宗本不可能出现煞气,唯一有煞的地方想必是传说中宗内弟子谈之色变的思过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