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原本几个时辰前江泫就有意让他解不出就停下,可观他神色发现他竟十成十地认真,不由肃然起敬,止住了叫停的想法。

仙门中的小玩意,要解开少不得要用灵力。这锁构造复杂,对灵力操控的要求也极高,既然他玩得起劲,就让他玩,也不失为一种锻炼。

这叫什么……寓教于乐?

这个久远的词语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江泫一愣,竟然感受到一丝陌生。曾经在现代所用的物件、所学习的知识,放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了一种奇怪的陌生,像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壁障。

但他很快就将这点抛在脑后,视线落在远处一片树丛上,细细察看片刻,安然地向后一靠,阖上了双目,闭眼小憩去了。

车夫叼着草,手中闲闲地握着缰绳。拉车的马喂的肥,跑了一天也没见怎么累,今日速度不减,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到了幽州外就能结账,车里两位客人给的价格不低,足够家里好一段时间的生活了。

盘算着经过城外小摊的时候,能给囡囡买点小玩意回去。再过不久就是她的生辰……

车夫坐在颠簸的前室,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流云。

越靠近幽州,天气越发地好。幽州多林木,春夏多雨,秋冬天气却一向很好,现在虽然还在中州内,可天穹已隐隐有了幽州境内独有的开阔晴朗,高天澄澈、流云似水,和风拂面而来,叫人不由心中愉快。

马车四角系着角铃,铃铛很小,行走之间灵灵作响,声音十分悦耳。

车夫眯着眼睛,就着铃铛声音哼起歌来。他不曾察觉到,走出一段距离后,车顶不知何时已经趴了一只流着涎水的妖狼,正龇着尖牙,虎视眈眈地用视线打量他的脖颈。

它的身躯沉重,妖物对生灵的威吓一种隐形的束缚,让马车得越来越慢。车夫扬起鞭子驱了好几次,却仍然不能让它提快脚步,不由心中疑惑,隐隐又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正扬起手准备重重地抽它一鞭子,哪知才探出身体、不等鞭子落下,便觉后颈一凉。

他感到莫名其妙,将鞭子放下,伸手摸了摸后颈,摸到一片又湿又黏的水。

下雨了?

他又将手伸到口鼻前嗅了嗅,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车夫握着缰绳的手一抖,立刻抬头,对上车顶一只凶光毕露的眼睛,与一滴正正朝着自己的脸滴来的涎水。那畜生不知道已经在车顶趴了多久了,探出的半只爪子磨得雪亮,朝自己龇着尖牙,目光中流露出让人肝胆俱裂的煞气。

怪不得马走不动,原来是被这东西压了!

车夫只觉得能冻住灵魂一般的惊恐顺着脚底往上爬,整个人像是在冬天被兜头泼了桶凉水一样冷,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丢失了思考的能力,在恐惧的驱使下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缰绳一扔,往侧边扑去。

他想下车,起码不能坐着等死。只是他这么一动,给了窥视已久的妖兽可乘之机。命门全部暴露出来了,只要一口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这玩意灵智未开,杀戮完全遵循本能。车夫已经滚到了地上,扬起一片狼狈的烟土,马受了惊,嘶叫一声,扬起前蹄拉着马车横冲直撞,眨眼之间便带着那妖物冲出数百米。

车夫顾不得这些,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哪知耳后擦着过了一声让他险些魂飞魄散的兽吼,他瞳孔紧缩,强忍着恐惧回头想要确认妖兽的位置,入目就是一张寒光粼粼的血盆大口。距离极近,已经能闻得到这东西口中的腐臭了。

霎那之间,车夫被定住了手脚。

死亡真的到了眼前时,他脑海中好似什么都想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念头太多,交织在一起又没入水面,粗略一想竟好似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还是来了。

九州多妖邪,普通人大多生在哪儿便在哪儿定居,但仍有些喜欢走南闯北的有志之士,或出门探亲、到别州办事,不会骑马的,便要聘请他们这些车夫。

干着车夫的活,便仅仅是车夫,最多称得上比其他人身强力壮一些,经得住舟车劳顿。稍微有能力一些的,都被大门户聘走当护卫了,像他们这一类人在远离城镇、远离仙门的地界上跑,原本就是把头拴在腰带上的活计,指不定哪天在野外被吞吃了,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找不着。

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轮到自己。车夫呆滞地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却一声都哭不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畜生朝自己扑来,牙齿就要咬下,流风却裹来一道冷静稳重的少年声音:“太上。”

飞奔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斜侧着停了下来,车上锦帘翻飞,角铃却仍未止息、不住作响,在车中人声色的指引下,铃声带上了凝练的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