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遇安戴着黑口罩和一顶渔夫帽,显得与周遭有些不搭调,但再不搭,也没有高定西装全手工皮鞋的陆闻钟格格不入。

所幸这个时间正是饭点,行人往家赶,顶多顺带往他俩那边瞟一眼,身高腿长气质出众。事实证明,外在美总是更容易先获得注目礼。

怎么样?他不知道陆闻钟为什么要这么问,“就是普通的老城区,典型的八十年代建筑......”夏遇安的目光落在夜市摊主和广场舞阿姨们的脸上,“......人们在这里生活。但看起来还不错,烟火人间,幸福感应该会很强。”

“你只看到了目之所及的画面。”陆闻钟看着十字路口过往车辆,那里矗立着这片区唯一与时俱进的LED交通信号灯,“换个说法,因为你的性格和过往经历,你更愿意看到美好的一面。”

夏遇安跟着他的目光,向十字路口望,被持续飞速而过的车辆晃得有点失神,“那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沿着马路拐进一条僻静旧巷口,身后汽车引擎轰鸣和交警的哨声都逐渐小下去。出了巷子,是一个半废弃的老码头,水泥系船柱上,粗麻绳绑着几条灰扑扑的乌篷船,在海浪中起伏。

“可以抽支烟吗?”陆闻钟问他,而后又补充道:“我口袋里有口香糖,抽完我会吃一颗。而且这里风大,味道应该也没那么冲。”

夏遇安失笑:“你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不近人情行不行,我什么时候管过你抽烟了?”

陆闻钟也跟着笑了下,从烟盒中弹出一支抿在嘴上,掌心拢着打火机点燃,“我看到商机。巷弄里自建房和低矮楼房统统推倒,重建一个大型现代社区楼盘,一小部分赔给原住户,剩下的出售。”他悠悠地吁出一口,纯白烟雾很快散在傍晚的海风中,“卖不出去怎么办?配套设施跟上,价格远低于城西,就不愁卖不出去。 ”

一个外表倜傥的成熟男性,在自己熟悉的行业范畴里,大刀阔斧地描绘未来,自信且从容,很有蛊惑力,令夏遇安着迷失神,“果然资本家的视角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我原先不知道V视还从事房地产业务。”

“资本的本质是逐利。所以,相比较所能获得的利益,音乐剧的那点投资显得无足轻重。”陆闻钟夹着烟的手指向远处他们来的方向,“你刚才看到的夜市那块地连同小广场,不久以后,城东的地标性建筑——一座现代综合性剧院,将在这里拔地而起。这个剧院是整个项目的起初和基石。”

更直白的说,就是向政府拿地的幌子,什么构建文化地标,提升国民娱乐品质,开创新型产业城市......都是给政府画的饼,最终目的是为了拿地盖房、卖房赚钱。

“那不是没有地方摆摊、散步、跳舞......或许,门票动辄几百起的剧院不是他们需要的。”夏遇安怔愣着问,他果然善于共情,哪怕仅一面之缘。

“当然不会,他们不会没有地方散步逛夜市、跳舞。我说过,配套设施会很完善。”陆闻钟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调整站位,试着帮他挡掉一些风,“你真的很善良。比起来,我简直无地自容。”

地拿到以后,剧院工期完全可以缓一缓,有得是扯皮推脱的手段。至于以后建不建,或者诺干年过去还能有机会改作它用。

不知缘由的,夏遇安觉得陆闻钟并非是那种只求利益的人,正要开口劝慰,被陆闻钟示意等等,让他先听自己说完。“如你所见,我的初衷并不单纯。但是后来遇到了你,这一切才变得更理所当然些,也让这笔投资发挥它实际作用。因为你,让我对这个初始的‘托词’有了想要做好的使命感。这是前因。”

和盘托出的亦是字里行间的坦诚,夏遇安在动容中久久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后果’呢?”

一支烟没抽几口,就被风吹到了头。已经灭了,依然被陆闻钟夹着,有些拘谨的垂在身侧,仿佛几秒钟前那个侃侃而谈的人不是他,然后很淡地笑了下,“我无意牵扯他人,更无意贬低他人。但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且有证据。”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认真:“导致接下来几个月剧院档期爆满的原因,不是巧合,是耀星邢磊故意为之。”陆闻钟顿了顿,用了更隐晦的措辞,“他在海外巡演宣布卡司阵容后,借用第三方的名义,买断了海市未来几个月所有合适的场地。以此为条件,试图胁迫加入项目。”

这番话与邢磊的那通来电截然不同,夏遇安当然本能地选择相信男朋友,但仍觉得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这么做?”与其说不理解邢磊想合作的迫切,更不理解的是他会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