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皇子知道自己的母妃没了,不哭不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除了偶尔让保姆嬷嬷进去送一点吃食外,竟是跟大人一般难受模样。景帝眼下要处理的事多如牛毛, 又不放心别人, 只得把大皇子交给林夫人看顾几天。
临羡阁临时住进了前来养伤的周秉。
桌上椅子上堆满了各式礼物,吃的用的都有, 有些是周秉的同僚送的, 当然大都是景帝赏下来的。别的倒也罢了,最显眼的还是那套真红色的四品命妇朝服。
石青色的缎子厚实温软, 用最好的丝线绣满了无数的云霞彩雀。一角暗红漆盘里放着四品命妇的翠叶牡丹头冠,另一边是镶嵌了各色宝石的赤金圈口和发簪, 在烛火的映衬下闪烁着耀眼光华。
晚上夫妻两个关起门说话。
因为天气还不怎么凉, 周秉没盖被子赤着半边身子,上头涂满红红白白的伤药。
他一动就牵扯到了右臂上的伤,忍不住轻吐了一口气,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实在凶险, 能够全须全尾地出来全靠老天爷赏脸,知道我还有许多心愿未了!”
因为是在宫里, 防着外头随时有人过来探望,谭五月的打扮比平时隆重了些。一件木槿色的缂丝掐边褙子, 湖蓝色的挑线裙子,一只嵌羊脂玉的牡丹鸾鸟分心。此时被灯光衬着,人显得十分明艳。
这段时日,谭五月身边有对穿着打扮精通的肖娘子伺候着, 一点一点显露出原本的优点。
她个头高挑长得白净,穿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架子。加上不再含胸驼背后, 又有适宜的首饰装扮,整个人气质竟然与从前迥然,有一种年青妇人中少见的飒爽英气。
屋子里气氛有一丝凝滞,谭五月坐在一旁的锦凳上不怎么说话。
若是换在以前周秉早就耐不住拂袖而去,现如今他却贪恋这份静谧,小心地拉着谭五月的小手指,“别生气,进去的时候我知道分寸。这回虽然更凶险些,可老天爷注定我享有这场大富贵,不可能老天爷送过来的好处我还往外推吧?”
谭五月有些犹豫,挣吧了一下没有将手指挪开,索性不管了,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从前只知道在江州做生意,见识有限,现在这种情形说实在做梦都没想过。你仗着知道从前的一些事胆大妄为,即便老天爷是你亲爹,只怕有时候也不管用……”
久走夜路必闯鬼。
周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很多事在他的强行干预下已经面目全非,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呢?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一丝不安,忙笑笑岔开话题。
“是是,这些我都省得。你也明白我的性格最是不怕事的,要说死了也就死了,我就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又好不容易和你重聚,怎么着也要将从前亏欠你的都还给你才是!”
千金易得知心人难求,如今周秉体会到了这份难能可贵,所以忍不住想给谭五月最好的。
谭五月松了一口气,“那……大皇子你准备如何应对,日后他可是对你恨之入骨。”
想起这件事周秉也有些头疼。
眼下大皇子年纪小不足为惧,可实在挡不住有心人在他面前进谗言挑拨成风。当年行宫的一场大火把景帝的寝宫烧得只剩一个空架子,周秉是拼了老命才把景帝救了出来,连自己都落下一身的伤。
谁知道到后来大皇子也不知道打哪听说的传言,说是周秉冲进火场时徐娘娘还活着,苦苦哀求让人搭一把手。可周秉心里只有滔天的富贵,一脚踹开只剩一口气的徐娘娘,最后背着景帝冲了出来,让一个娇弱女子活生生含恨黄泉……
这一世周秉清醒过后仔仔细细想过这件事,要是自己是大皇子也会对不救自己亲娘的家伙恨得要死。问题是周秉实实在在是受了冤枉,前天他进丰庆阁的时候徐淑妃已经死了。在从前那一世,他更是连徐淑妃的面都没有看见过。
周秉想起自己被人屠戮尸骨就有些愤恨,午夜梦回时也忍不住后背被打湿。要是从前的事再重来一遍,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发疯提前找人报复。
说起来,日后注定要当皇帝的大皇子才是最大的绊脚石。
他犹豫了一下,脑子里转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反正如今大皇子在林夫人看顾,若是把一些实情透露一点出来,以林夫人护短的个性说不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皇子提前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