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精明过人,经过头次的投毒事件疑心病更重,身边侍候的人有什么异常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
谭五月的指甲掐住了周秉的胳膊 ,半天没有说话。
胳膊被掐得生疼,周秉不敢叫疼,“……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是故意为之的?”
朝臣的动向大致如周秉所料,开始时大肆攻击周秉种种无法。
景帝是多疑的性子,本来还想好好打磨一下周秉,以此来判断周秉能否大用。但这时候雪片般的弹劾,反到促使景帝抛开暂时的怀疑。
谭五月心里想着这些事,缓缓摇头,“其实我不太懂这些,只是我派了南平到集英大街打听消息,竟然觉得里头并没有因为你的突然离去陷入慌乱,有些事应该是做了防备的,这明显不合常理……”
原来是在这样细微的地方出了纰漏,幸好媳妇是自家的。
周秉摸了摸鼻子,“其实我到一碗水胡同办差的时候就让谢永悄悄留了人手,想着万一事情闹大了,肯定会有人想提前架空我,甚至想些什么法子来把这件案子的前后毁掉,以此来构陷我。
架阁库的书吏,还有几个地牢里的看守,都是谢永精挑后留下来的心腹……”
谭五月这才彻底明白。
这回事情能够尽快干净了结,除了周秉扛住了刑部的大刑,除了皇帝态度的微妙转变外,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对周秉有敌意的内阁大佬和御史们的确没有挖到他的实在把柄。
比起从前处处都是错处的嚣张做派,他实实在在是有了长进,起码知道谨慎两个字是怎么写。
周秉面容迟疑,“我的预料也出现差错,我以为最多三五天就能说清楚,没想到被关了这么久还受了大刑。这唯一的变数就是皇上,起码看在我救了他一命的份上都不该对我这么冷酷无情,所以我才……有了那样猜测!”
谭五月一阵心惊肉跳,“那你岂不是在玩火?”
这世上被一头随时能吃人的老虎时时惦记着,简直是自寻死路。
周秉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张惶心底就软了几分,“最怕的是死的时候连害自己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我现在起码不是云里雾里了。以后皇上交代我的事情,我也会长个脑子分析一下什么是能办的,什么是他日要背骂名的。
看此番处事,他对我也有了戒心。但就像我对他一样,这份疑心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这其实也是好事,说不定这样相处下去我还真能得个善终……”
谭五月沉默片刻,附身搂住他的腰身,“不管你活了多少岁,总归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看来这辈子也是改不了的。我也没什么本事,反正陪你一路就是……”
她眉眼温和,看起来普通寡淡,说出口的话却仿佛掷地有声。
周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想跟你详细说,就是觉得这些事复杂得很,和你说了也是空让你操心。我受了那么多罪只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对别人有太多期望。这世上有太多的半人半鬼,凑近了都没法细看……”
被刨棺鞭尸,对于周秉来说始终是耻辱般的存在。这份挫折太过深刻,仿佛长在骨子里的尖刺,在他有生之年都难以解脱。
但是身边侧卧的女人太过美好,看着刚强其实傻里傻气的。
况且她肚腹里还有一个顽强的小生命,所以他需要时时克制自己的冲动。在他梦想把那些魑魅魍魉一起拖下地狱之前,他要给这娘俩留一个丝毫不打半点折扣的太平日子。
内室收拾得干净,像它的女主人一般没有多余的装饰。素缎的窗幔,样式简洁的斗柜衣橱,周秉的心情都变得舒缓起来,连日来的忧心和猜忌仿佛被抛到脑后,一股浓浓的睡意渐渐涌上来。
这些天在刑部大牢里,他委实是累坏了……
等匀净的呼吸传来,谭五月睁开眼睛看着旁边的男人。这时候四下无人静廖空寂,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平日里那么强健的一个人,这时候脸上却是苍白得很。修长有力的手指摸着冰凉,再没了往日的那团贴心滚烫。
皇上终归是放了手。
这场牢狱之灾还是在周秉的身上落下的深痕,这一场角力,周秉几乎拼上全副心神也只是侥幸小胜。
朝臣们消停了,荣寿公主死了心,皇帝暂时收回了疑虑。但只要一个不好,这些力量就会集结在一起反扑。谭五月从来不是怀疑自己能力的人,这时候却觉得自己太过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