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一掌作为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 应该是冷硬以及不言苟笑的。据说他年轻与人对阵时曾不留半点情面把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对手打得半死,那副双手滴血露骨狠绝的模样是在场许多人的噩梦。
周秉捏着汗, 知道这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做肯定会引起怀疑, 就一边站起身子,一边曲着腿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身高。然后用手指缠着幕篱的一角,做出一副犹豫不决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这是他在来之前就设想好的, 把佟翠翠这个半老徐娘的娇态学了个六七分像。
男人果然看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有些无可奈何地问,“是不是家里的那些个小姑娘又惹你生气了, 我早就说过养孩子又不是养猫狗。偏偏你喜欢操这份心,舍不得骂她们就老跑到我这里来诉苦……”
佟翠翠一辈子无儿无女, 只在跟前收养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在身边作伴。这是她们这种女子最好的出路,后半辈子不用再看客人们的脸色过活。
……只要再近前一步,再近前一步,周秉发誓就能把绑在左腿的青锋抽出来, 然后出其不意地当场劈杀成功。
自从谭五月无端受伤之后他心里就憋着一股邪火,却没有能够喷泄的地方。此时见了真人, 这股怎么也撒不出去的火几乎让他的一双眼睛变得赤红。他不想对敌人保持什么武德,只要能将人当场毙命就成了。
周秉虽然每日都在精进自己的功夫,但也清楚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手对付这种江湖行家没有什么胜算,唯一的机会就是先下手为强。
屋子里的烛火忽然闪烁了一下,对面的男人眼神微凝,仅仅半个呼吸间他就毫无预兆地猝然出手。这个速度快如闪电,可以说是毫不拖泥带水,迎面就是凛冽的掌风,甚至他脸上的些微笑意都还没有消散。
周遭的空气刹那间就是一静。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周秉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
为了装扮得更像一些,他忍着恶心穿了佟翠翠惯常穿的衣裳,力求自己的举止和那女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不戴幕篱,在黯淡光线下也能唬住一时半会……
可聂一掌不愧是老江湖,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直接出手。周秉大惊之下只来得及侧了小半个身子,一股极重极大的力道就猛然将他刚刚靠着的椅子轰然掀起,然后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周秉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瞬间回转,脚尖朝地上像蜻蜓点水一般,身子凭空拔高飞旋了半圈,硬生生地拗着腰身把青锋的剑尖稳稳对准了男人。只要轻轻往前一送,男人的喉管就能立刻迸开血花。
这是拼着半边肩膀不要,也要剑梢见血。
男人很意外,这是他正式退出江湖金盆洗手后遇到的最厉害的一个对手,竟依稀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但毕竟不知人家的深浅不好立刻下死手,所以在剑尖将将对准他喉结的时候,只是毫厘间微微一偏头,几乎是后背贴地险险躲过。
青锋炫目雪白的剑花从男人脸上一划而过。
桌子上的茶壶茶盏被大力撞翻,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茶水渗在毡毯上,很快就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图案。
只是一个照面,两个人心里都是剧震,知道遇到了平生难缠的对手。
聂一掌脸上的神情慎重起来,略有些惊疑地上下打量。周秉面上的幕篱低垂,没有显现什么表情。
男人却是内心极度震惊,他一向自傲,还是这几年第一次被这么近距离的对手威胁。镇定了一下笑着拱手,“不知这位阁下和我聂某人有什么恩怨,说出来也好让我明白一回。不然等会手上没有轻重,一个不小心连句遗言都没有多不合适?”
语气里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傲然。
聂一掌眼睛带毒,从刚才对阵的力度和架势已经看出,这个穿了佟翠翠衣裙的人是个年青的男子。因为这人直起身来的时候,身量颇高。裙子的下摆露了出来,底下是一双男人才有的大脚。
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点,京里有哪个高手愿意不计较名声装扮成女人来偷袭自己?这个做派尤其叫人不耻,官府不像官府,江湖人不像江湖人,所以他心里也越发好奇。
这个姓聂的在这个关口还笑得毫无芥蒂,甚至还带着一种轻松和揶揄,惹得周秉心头那股莫名邪火咻地一声就往上窜,炸得脑门嗡嗡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