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样生得俊, 早上没有来得及束发, 衣衫也是半敞开着,露出结实有力的上半身, 那个样子要有多撩人就有多撩人。
几个侍候的丫头都是知道分寸的,老早就红着脸退得远远地。谭五月又笑又气, 最后还是亲自服侍把他衣服全部穿整齐。
等早饭摆上桌子的时候, 谭五月看见摆饭的是一个略微有些眼生的丫头,不是平常负责摆饭的瑞珠,就问那个丫头瑞珠哪里去了?
瑞珠作为西园的内管事, 如今也越来越受到器重。
她和丈夫李小山商量好了,眼下正是二少奶奶最要紧的时候, 时刻身边都离不得人,所以她这一向都在西园住着, 连年节都没有家去。
好在她丈夫李小山如今是门上的门头,也是懂事的, 并没有多叫苦。还时常乐呵呵地说两口子如今都在主家住着,倒省了家里的嚼用,一年到头可以存不少工钱下来……
周秉听说后没多说什么,只是派人在江州老家买了块二十亩的中等田, 名字就挂在瑞珠的名下。
这会听到谭五月问,周秉的手顿了一顿, 拿起筷子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我在外头弄了些上等的进补药材,生怕底下人手脚粗苯就叫她过去帮忙看着入库……”
谭五月的身子素来有亏欠,这一年多幸亏有太医院的王肯堂帮忙时时盯着。偏偏一路小心再小心,还是遇着那个混混陈四趁乱使坏。这回算是万幸没有大碍,所以周秉格外担心些也是正常。
等两口子吃完早饭,谭五月就去看家里的用度账册,周秉收拾利索后也准备上衙门。
临了要出门的时候,周秉就一遍一遍地嘱咐她不要出门,不要见外客,就是二我芳的孟掌柜亲自过来也不行。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最后看到谭五月实在要发毛了,这人才扯着灰蓝底绣深色江山纹的也撒跑了出去。
周秉肩宽腿长,穿着锦衣卫的正四品官服实在好看。几个跨步就腿就撩得老远,庭院里的花树吹落了米白色的碎蕊,有几朵坠在他的肩上。此时太阳正好,他掌宽的牛皮腰封上悬着的锦囊上缠着累丝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
一旁伺候的丫头捂着嘴小声地笑,“二爷待二少奶奶可真贴心……”
谭五月沉默了一下,心想跟周秉在一起这么久了,才慢慢发觉自己往日的生活确实过得粗糙。
小时候母亲早逝她大多时候寄居在外祖母家,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只有自己是外姓人。表妹表弟可以和外祖父外祖母撒娇要红包,其实她也想要,鼓足勇气后却不敢多说多做一分。
她不喜欢被束缚,喜欢拳脚功夫多过喜欢在家里和表妹们一起绣花做菜,曾经一度想成为行侠仗义的江湖女侠。
所以不管刮风还是下雪都悄悄跟着家里请的武学师傅练拳脚,多少个日日夜夜埋头打熬筋骨。手上膝盖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连师傅都夸她在武学上有极大天分。
外祖母为人素来强势,很是看不惯她的粗鲁做派。说女孩子最最要紧的是贞静温柔,再就是长大了要好好相一个婆家。还说女子就必须要有女子的样子,不能等出阁了还叫别人笑话是没有亲娘教养长大的。
父亲很尊敬耕读世家出身的外祖母,所以虽然一味疼她,却还是不由分说地送走了武学师傅,把她带在身边让人教她女子应有的种种繁琐规矩。为了大盛魁的将来,也手把手地教她学做生意。还费尽心思悄悄打听周家的消息,期翼人家是不是还愿意履行旧日的一纸婚约……
那时候她一个人站在落满大雪的泥地里,看着武学师傅的马车渐渐远去,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觉得天底下自始至终都是孤独一人。
到后来父亲出海遭难杳无音信,外祖母为了免去别人说三道四,生怕别人说外祖家想谋夺谭家的家产,就硬生生地阻止舅舅们过来帮忙。狠心地闭门,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拼了命扛起大盛魁的烂摊子,独自面对闹事的船工和看热闹的商户……
原来……被别人周全保护的滋味是这样好,谭五月觉得昨天晚上那个男人的怀抱又温暖又结实。好似所有不堪的叵测和风雨,都被一一阻挡在窗外。
谭五月觉得自己是一个凉薄的人,外祖母虽然对她算不上慈爱,可也算是把她从小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