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抬眼偷偷望向赵非凡。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又过了十几分钟,他突然推了一把桌子,转椅“嗖”地朝后退出去,然后他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外冲去。

“非凡?快交班了!”凡姐出声提醒。但赵非凡根本没听见。于是她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去看看赵非凡怎么了。

赵非凡班也不上了,卡也不打了,径直去了地库。我一路追,总算在停车场里拦下他。“非凡老师!”我气喘吁吁地伸手,“我来开车吧。你冷静点。”

大厂的下班本就晚,那夜我们一直等到十一点,才看到云想涛推门出来。他好像很累,但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一出门就看到了我们,但目光掠过赵非凡时,也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

赵非凡大步朝云想涛走了过去,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把云想涛揽进怀里,他说,想涛,咱回家。

云想涛安静地任赵非凡抱着,紧接着,他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推开了赵非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观感,明明赵非凡并没有抱得很用力,那是一个介于情侣和好友之间,暧昧的拥抱,而云想涛推开他,其实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就是一点一点,好像在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他看着赵非凡,波澜不惊地把疑问句说成肯定句。他说,非凡,你动我电脑了。

第12章

21.

人是没法自证的。

我眼睁睁看着赵非凡的表情从茫然变得急迫,再变成愤怒,最终嘴唇动了动,却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他拥抱云想涛的手臂还在僵硬地举着,但他想拥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赵非凡一直激烈地按手机,跟云想涛吵哑巴架。最后屏幕一锁,猛地往座椅靠背上一倒,半天虚弱地憋出一句话,“我真没截图……不是我。”

他说云想涛是个工作狂,办公电脑办公室一台家里一台,办公软件各种信息和资料完全同步,就是为了不管人在哪里,都可以无缝切换到工作状态。

而他自从跟云想涛冷战之后,几乎算是半分居状态。他在单位附近的酒店公寓开了间包月房,下班要么在酒店公寓住,要么就赖在办公室休息间。只有在云想涛上班,家里没人时,才会回家换洗衣服。

他说,是,我总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回家;是,我知道他所有的密码;是,我……看了他的电脑,也看到了这段工作聊天记录,但是我没有截图,更不可能传出去——就算我再不赞同他的一些做法,我怎么可能把他的工作聊天内容抖出去呢?

他说,他不信我。

我问赵非凡,你姑且就先别管爆工作微信记录合不合理合不合法吧,如果,没有今天的反转,刘言继续被造谣,你要怎么办呢?你是坐视刘言和他的公司在谣言中翻覆,或是赌一把,等下一个热点把这事儿盖过去,还是,忠于你的良心、底线、职业道德,以及提携之恩,走到云想涛的对立面,把这事儿披露出来?

云想涛在乎的点是工作聊天记录被爆吗?可能在乎吧,但我想,更重要的,应该是赵非凡的选择。

我说非凡老师啊,有时候人的确不能什么都想要,刘言和云想涛,你总得选一头。

赵非凡不说话。他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摸出烟,但夹烟的手一直在颤抖,打火机的火苗在等待中被风吹灭,像极了一个爱情的隐喻。

不知幸或不幸,最终这个艰难的抉择没轮到赵非凡来做,刘言这事闹得太大,引起了监管部门的注意,一夕之间,各网络平台都收到了要求,措辞很严厉,要求平台加强管理和引导,杜绝不实信息与网络暴力。

上有雷霆之怒,下有悠悠众口,云想涛他们公司反应很迅速——公司马上发表声明,以负责人云想涛工作失职为由,解除了他的职务。

什么拓疆功臣,什么运营大师,什么九位数流量的高光时刻,都是虚的。当资本需要自保时,所有的title都指向一个归宿:背锅侠。

22.

差不多一个月后,我又在下班后遇到了云想涛。

那是今年的第一个雪夜。雪从傍晚时开始下,到十二点我下班时,地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银霜,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碎钻一样的细密光彩。

刚走出大楼,我就听见有人叫我。回头看,只见路边一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云想涛的脸。

我头一个反应就是掏手机给赵非凡打电话。

云想涛公司发声明那天,赵非凡又翘了班,开车冲去了他们公司要接云想涛,但云想涛的同事说他已经走了;赵非凡又回家,所见令他瞠目结舌——那些天没回家的不仅仅是他,茶几上茶渍已干涸,电脑桌上落了薄薄一层灰,看样子久没人打扫;而衣橱里,云想涛的衣服几乎都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