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求都求不来,可他这个主角呢?
人倒是赏脸来了,但是除了刚开始张了金口说了几句客套话外,之后半个字都未曾说过,整个过程里除了喝茶就是喝茶,滴酒不沾就罢了,筷子都没见他拿起来过几次。
真真是没这个道理。
官场之道可不比读书之道,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他见了太多的所谓“清流正派”,从最初的不屑厌恶到同流合污,官场这个大染缸,无论你是何等纯洁的白纸,丢进去都得沾上几滴墨水。
人脉关系乃是重中之重,多个朋友多条路,哪怕你魏家的背景再硬,你本人也得吃得开才行不是吗?如此嚣张的态度,别说在座的对他以后的仕途起到帮助,不在背后使绊子就算手下留情了。
浪费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不说,说不准还让其他几位同僚在心里对他有了意见。
他也不要求魏远洲对他感恩戴德,至少也得赔笑几杯酒来表示感谢吧?偏偏什么都没有,这么不给面子,倒显得是他这个长辈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王栩然闷闷灌了杯酒,杯底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
坐在他右手边的清吏司主事齐卫青瞧出他的郁结,深知这起因源自何处,在其眼神示意下,主动挑起话头,“陛下和摄政王就这次安阳侯的事,闹得属实有些僵啊。”
“唉,可不是吗?”
安阳侯犯错,一个要废,一个要保。
一头是年轻气盛的新帝,另一头是手握重兵的摄政王,随便哪一个跺跺脚,整个长安城都得抖三抖,更何况是这两人于政见不和吵了起来,近些时日的早朝,就没一个人敢插嘴的。
“陛下意在削藩固权,誓要搅起风云,可如今北方边境局势不明,内部如何能再生乱?届时楚饶借乱来犯,恐战事再起啊。”
“受苦受难的,可都是黎民百姓。”他一口一个为了大义为了百姓,但话里话外,俨然偏向摄政王那边,苛责新帝“用药过猛”,坏了澧朝根基。
“王大人,可有何高见?”齐卫青忽地看向王栩然。
王栩然面色未变,轻飘飘打断他的话:“身为臣子,岂可妄议陛下和王爷?”
“王大人教训的是,都怪卑职的嘴没个把门的。”
“我们一把老骨头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往后,还得仰仗如魏郎中这般有实力的年轻一辈。”齐卫青适时将话题引向魏远洲。
齐卫青的话说完,王栩然捏着酒杯的力道卸去几分,佯装不经意又朝魏远洲看了几眼,心想他倒要听听对方有何正当理由。
可后者就像是没听见齐卫青的话一般,并没有给予回应,目光反而一直落在窗外的某一处地方,眉头略微拧紧,面容一半隐藏在阴影处,显得晦涩不明。
共处了一段时间,这还是王栩然头一回见魏远洲走神,不由心生好奇,却也不好贸然起身察看,于是又给齐卫青递了个眼神。
齐卫青心领神会,利落地给酒杯里斟满酒,随即跃起身走至魏远洲身后,“魏郎中,我瞧你这胃口不佳,可是有何心事?”
先是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大街如往常般热闹,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就这么虚虚看了几眼,还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再者,他怕再察看下去会引起魏远洲的怀疑,于是收起心思,哑笑开了口:“在座的大家都是同僚,魏郎中有什么心事何不说出来,兴许能为你答疑解惑也说不准呢?”
话音落下,一直不为所动的魏远洲总算有了些反应,扯唇淡笑道:“我的疑惑齐主事未必能解,就不说出来让诸位见笑了。”
他拒绝的语调还算客气,只是这话难免有轻视之意,齐卫青自觉被拂了面子,掩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稍微顿了顿,才用不自然的语调辩驳道:“卑职虽然在学术上比不得郎中你,但是人生阅历上总归比你要丰富些,魏郎中年纪还小,有些事自然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知道的清楚。”
齐卫青表面装得恭敬,却不由腹诽:这些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瞧不起人,眼高于顶自以为是,不懂得谦逊内敛,于公于私,他都是长辈,哪能这么不给他面子?
魏远洲没有回话,神态懒倦地把玩着手中茶杯,半荡的茶水晃悠悠,倒映出主人毫无温度的双眸,隐约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从眼底闪过,快的让人根本无法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