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说:“我打从出门开始,就是想来找你。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听你说一句话。如果连你也说,我违背父命,不愿出嫁是错的,那我就认了,老老实实回去嫁人。”

“可是我觉得你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她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不知是泪光,还是别的什么:“知道天地之大,还有个人觉得我这么想不是大逆不道,不孝不悌,我就很高兴了。”

芳娘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丽娘姐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让人去给我家里送信吧。”

姜丽娘注视了她半晌,眉头蹙着,低声说:“你知道自己回家之后会怎么样吗?”

芳娘坦然道:“我爹知道我如此不情愿,一定会主动上门致歉,请求退婚的。至于我,大概会被关在家里待几年吧,几年之后,要是我能弃暗投明,约摸着就会被远远的嫁了,要是不能,多半就要在家老死了。”

姜丽娘一时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该为她悲悯。

庆幸的是这个时代风气开放,没有女子私逃出家就要被浸猪笼,亦或者一根绳子吊死的腐朽枷锁。

悲悯的是芳娘小小年纪,却以一种如此漠然的态度,向她陈述自己来日的命运。

可她又能为芳娘做什么呢?

芳娘慢慢将那一碗面吃完,见姜丽娘尤且在出神,神色隐约露出几分不忍,反倒笑着劝她:“丽娘姐姐,不必迟疑了。叫人去送信吧。除此之外,你能怎么办呢?我上有父亲兄姐,旁有宗族亲眷,我的未来如何,你是做不了主的。”

姜丽娘只得听从。

湖州进门来收拾了碗筷,又体贴道:“已经给芳姑娘备了水,您要不要去梳洗一下?”

芳娘摇摇头,礼貌的说:“谢谢你,湖州姐姐,不过不必了。我想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我了。”

湖州目光在她身上落定几瞬,再看看一侧缄默着的姜丽娘,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时值半夜,姜丽娘与芳娘却都没有睡意。

姜丽娘木偶一般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芳娘反倒很有些闲情逸致似的,揭开灯罩,用银签子挑亮烛火的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