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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之际,沙吒忠义主动投书联络黑齿常之,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两人同属百济人,且黑齿常之与沙吒忠义之父沙吒相如交情莫逆,早年在故乡便一同响应百济复国的战争,战争失败后又一同接受了大唐统帅刘仁轨的劝降,并在刘仁轨的举荐下入唐任事。

这一次沙吒忠义传书,所言不无绝望之辞:背国入唐,唯以忠义求存。劫王外走,岂区区北门卑将能为?今公为大军元帅、元嗣宾友,仆则荒野孽徒,生死存亡、系公一念。故国亡余本已罪孽满身,公于唐国已洗旧孽、蒙恩新生,功勋卓著、威名远播,何必再啖食故人血肉、污己为功?

仆性拙智昏,丑器已不容于华夏,大错铸成、追悔无益,若侥幸得于放生,放板浮海、归于海东故乡,终此余生不复归中国土地,亦必竭力盛宣公之仁义,永世为大唐远藩卑属,梗阻新罗傲大之势……

在将沙吒忠义的书信看过一遍后,黑齿常之也是默然良久。他为人尚义感恩,沙吒忠义这一番乞饶之言还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

在经过一番沉吟后,黑齿常之才提笔回信:“故情或是逾于手足,然王道之内、义不容情。旧与汝父并荣赫于朝,三韩卑种竟为中国之主激赏任用,此恩足以趋人捐命。尔爵尔官,亦出此中,临危之际,不能守节,臣轨先失,复浪行河北、袭杀大臣、虐害百姓,岂有知罪知畏之态?

今投书于我,欲构我不义,已污故情。奉卫宸居尚且失守,穷途远奔夸言忠属,妖言何足取信?向者追讨不臣,只因王命驱使。今者必杀逆贼,更是守贞自白之计!立笔绝义,来日再见,唯示刀兵。”

作出回信后,黑齿常之更亲赴沧州,亲自主持对沙吒忠义叛部的追围,并最终在沧州的鲁城县附近追上了正于县域周边搜掳船工、意图出海外逃的沙吒忠义一行。

此时沙吒忠义所部只剩几百人马,且连日来辗转州县、漫长的逃亡过程中,已经让人马疲敝不堪。当朝廷人马终于追赶上来的时候,还未及交战,已有万念俱灰的叛卒直接挥刀斩杀了沙吒忠义、献头求降。

随着沙吒忠义的身死,朝廷对都畿叛乱人众的清剿算是告一段落。凡罪迹确凿者,几乎无有幸免。消息传回洛阳朝廷的时候,众朝士们也都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随着御史台等监察机构重新恢复运作后,相关针砭时事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冀北道行军大总管黑齿常之,遭受了不少的弹劾。有人因他曾与沙吒忠义书信联络而指责他心迹不纯,又有人指责他虐害故属而心性凉薄。

对于此类声音,李潼自然不会特意的回应,但也没有利用权力将相关的议论按压下来。人只要做事,就难免会受到评论指摘,特别是黑齿常之这样的掌兵大将。御史们做的就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现在既然恢复了他们的职权,当然也要给他们发声的权利。

不过朝廷有关于此的讨论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随着河北秩序逐渐恢复,从年初便发生的契丹叛乱也因此明朗起来。

年初时,松漠州都督李尽忠曾一度占领了幽州城,但是因为天寒暴雪,乱势没有继续扩大开来,契丹叛军在将幽州的物资搜刮一番后便暂时退回了辽西族地休养并继续扩充其势力,裹挟更多的东胡部族加入到叛乱中来。

随着天气逐渐回暖,契丹叛军再次卷土重来。几个月的休整、加上此前在幽州所劫掠到的物资,让契丹势力大壮,不再是几千老弱之师,其他东胡部族诸如奚人、靺鞨等等,也都纷纷加入其中,号为十万大军,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攻克了营州。

营州的失陷,使得东北局势变得更加恶劣。原安东都护府设置在营州,为了便于控制东夷诸胡,诸部酋首们也都被强置在营州居住。营州陷落后,这些胡酋们便拥李尽忠为主,而李尽忠也据州称制,自立为无上可汗,将所投靠的胡酋们大肆封赏一通后,便继续引众南来。

在契丹叛军南来的时候,洛阳朝廷也正陷入混乱之中,对于河北诸州几乎没有任何安排。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次契丹的叛乱首发于幽州、又受限于天时,没能在第一时间形成糜烂之势,这也给了河北诸州以反应并作出防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