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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立国以来,河北之地的民情民心便是历代当权者一块心病。早在武德年间,高祖李渊甚至还打算将河北生民迁入太行山以东、放弃对此地的长久经营。这当然只是一时穷困之计,随着大唐一统天下的大势越来越明显,这种议论自然也就不再提及。

但哪怕以开明而著称的贞观年间,对河北人也都是警惕有加,太宗素来轻慢山东人士也并非什么秘密。包括高宗皇帝虽然借重一部分山东世族之力以摆脱关陇,但仍明令七姓十家不得自为婚配,并放任其宠臣李敬玄等与大族合籍,秽其门第。

皇帝李旦虽然当朝履极,但朝政始终混乱不堪,以至于神都朝廷大而无当,军政诸事处理起来反而不及陕西道大行台灵活且有效率。

迫于行台施给的压力,皇帝着令河北诸州各设团练,以期达到一个藏甲于州县的效果。但是对河北士民的警惕这一条创业以来的祖宗法制也不敢肆意逾越,再加上众多关陇时流充斥于朝中势位,对于河北士民也是既用且防。

这反映在实际的操作中,就是以幽州总领河北尤其是北部州县的团练事宜,并以国丈、莘国公窦孝谌为幽州都督而总领军务。

但河北本身经营多年也自有有其一套秩序,贸然作此改变,势必要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协调,这其中最为核心的一点就是东夷都护府的归属问题。

高宗年间东征高句丽,除了彻底攻灭了高句丽这一东北悍敌之外,也将东北诸夷部进行了一番比较系统的整理,并设置了许多羁縻州府,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东夷都护府。

在窦孝谌外任之前,东夷都护为营州都督兼领。但现在朝廷却将这一官职划给了幽州都督,自然就引起了一系列的人事纠纷。

窦孝谌在入州之后,便上奏朝廷营州都督赵文翙骄横难制、不从管束,甚至不准东夷诸胡前来幽州拜见新任的官长。

对于这一点,皇帝李旦也是烦躁不已。一方面窦孝谌既然已经入州就职,纵有一些人事上的摩擦,那也都是职责之内需要处理,凡有纠纷、动辄上奏朝廷,那朝廷使你何用?

另一方面幽州与营州之间的摩擦,使得幽州作为河北道北部军政中心的地位迟迟不能确立起来,这也直接影响到了朝廷对整个河北道的领掌经略。

营州都督赵文翙,也是久营边务的老臣,一旦贸然撤换,朝廷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就算撤掉了赵文翙,按照窦孝谌稍遇难题便上报朝廷的作风,也未必就能短时间内完全慑服东胡诸酋。

所以在经过一番权衡后,皇帝才决定将单于都护府大军调往幽州,为窦孝谌壮势,同时也是向诸边胡宣扬朝廷将要重新整顿此边秩序的决心,以强大军势震慑内外悍员。

在做出这一决定的时候,李旦也的确没有把突厥默啜这一因素加以正视。一则默啜大败于河曲,短期内应该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二则幽州本来就是领控北方边务的一个重镇进行经营,单于都护府大军入境之后,可以让这进程加快。

皇帝甚至盘算着,如果幽州方面事务进展顺利,明年便就可以从幽州出兵,发动一场针对漠南突厥势力的扫荡。届时朝廷也从河东道出兵,从南面与东面两个方向进行围剿打击,即便不能全歼突厥,也能将突厥这些亡余势力彻底扫出漠南。

一旦战事进展顺利,朝廷军队更加可以顺势接掌河曲防务,从关内道的北部对行台加以封锁钳制,从而一改此前朝廷在军事方面始终落后于陕西道行台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