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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妾、妾只是一介刑家劫余,蒙幸飘零于苑池之内,不知天地之大,更不胜人间骚扰。旧惠之语,请殿下切勿复言,薄命之人,实在是难承重恩……惟愿老死此中,不敢再作异望!”

李潼听到这话后,不免皱起了眉头。他能够听得出上官婉儿是真的不愿意离开大内,这其实也很正常,就连他旧年出阁之前,兴奋之余都不乏惶恐。

当一个人长久的生活在一个固定的环境中,是下意识的怯于改变。上官婉儿虽然是内秀聪慧,但自小便生活在深宫之中,又见识过许多残酷血腥的斗争,而且本身也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家人可以投靠,不敢出宫也是人之常情。

但李潼却明白,眼下的禁中虽然还看似平静,可一旦等他抽身前往西京,他四叔入主大内之后,禁中一定会迎来一场相对彻底的震荡。到了那时候,上官婉儿即便还想苟全于宫中,也很困难。

他倒不是没有想过上官婉儿或者会如原本的人生轨迹,被重新纳入内宫之中,只是对象从他三叔变成了他四叔。

但这可能本身并不大,他四叔跟他三叔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最基本的一点,哪怕是因为妻子的惨死,他四叔也难全无心理障碍的接纳上官婉儿这个武则天的心腹。

而且,相对于李显,李旦的内宫其实要更加复杂。且不说已经被干掉的刘皇后与窦贵妃,剩下的妃子们每一个其实都有一个颇为强势的母家。

原本的历史上是因为李隆基的快速崛起与关陇的有效结合,加上李旦本身的恬淡不争、直接让位,使得外戚的矛盾没有酝酿和爆发的时间。

就算上官婉儿长袖善舞,能够在内宫中争取到自己的位置,可是真正冲突激化的时候,她也很难活下来。原本的历史上,就算有太平公主那样强力的盟友,仍然免不了被手起刀落。

李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对上官婉儿说道:“上官应制有此执念,我本来也不该再多说什么。但宸居易主、皇嗣归宫之后,上官应制又将何以自处?我眼下的确短有从容,希望能凭此势力将诸旧谊之众妥善安置,坊中能得者只是安生,却要远于浮华。

言意郁结胸怀,不知该要如何述尽。唉,或许在上官应制看来,我真的只是薄情难托。但无论如何罢,皇嗣归宫之前,上官应制若心意有改,只需一言相寄,我必妥善安顿。再之后,则内外有别,不敢逾礼。”

说完后,他便起身准备告辞,心中自有几分遗憾,如上官婉儿这样的人,都是极有主见,既然有了决定,便很难被轻易说服。

上官婉儿坐在席中,只是沉默无语,眼眶里却有水汽氤氲,一直到李潼告辞后行过她席畔时,她才低声道:“殿下难道不是薄情难托?所言旧情,妾若曾作内外有别之计,如今几有可述?沙途苦旅,纵得千斛粟米,能解几分渴疾?殿下所给,非妾所需,与其草草了断,不如长守一份似有似无的疚情……”

李潼听到这话后,双肩微微一颤,只觉上官婉儿身上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蔓延开,将他的脚紧紧的吸在了地面上。

上官婉儿见代王顿住不动,本来满是低落的神情泛起一丝光彩,她自席中盈盈起身,望着代王侧脸又露出了几分笑容:“妾一时戏言而已,殿下身兼内外,仍能分予一份精神,妾深有感激。

只是犬才难伸,恋此苑居,百坊万户,与我全无瓜葛,心内并无牵挂。故亲或可投于一时,但久则难免生厌,既生于此,即死于此,半生所活,只是一个不扰人罢了。这只是妾一点私计,并不需旁人替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