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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四年这一批被弄掉的,主要还是高祖、太宗的子孙。因为眼下的武则天,还未正式称制,仍然需要借重高宗李治的政治遗泽。

所以对于高宗的子孙还没有痛下杀手,甚至就连宫斗老冤家萧淑妃所生的儿子李素节都还在外州当着刺史。当然这也只是掐指待死,到了天授元年武则天正式称制之后,高宗子嗣非她所出的,肯定是要统统弄死没商量。行百里路半九十,不差这几条人命债。

政治立场的复杂性,让李潼很难生出那种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感觉。武则天虽然心狠手辣,但她眼下所做的这些,又何尝不是在给儿孙扫清障碍,尽管在客观上而言,亲情只是她获取权力的筹码而非人伦上的牵绊。

之后中宗、睿宗两朝,同样是动荡频生,宫变诸多,但是皇统仍能稳稳把持在二圣一脉,那对难兄难弟也应该感谢他们的母亲。毕竟李唐宗室啥妖孽都有,唯独善男信女缺缺。

只要身上流淌着武则天的血,那就属于宗室中的异类,在其他李唐宗室看来,大概属于孽种一类。

所谓君子远庖厨,忍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反正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一把同情泪后,对于新局面也能安然享之。

生在帝王家,好歹也算吃过、玩过、享受过,跟这时期内其他无辜而遭受牵连者相比,这些李唐宗室们也不算太亏。

这话转过来也能安在李潼身上,好死不死成为李贤的儿子,肉都吃了,哪能不挨揍。但就算视死如归,用在这种情况下总也感觉怪怪的。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李潼也是深怀妄想,希望明天会更好。

或许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虽然眼下还未身在庙堂,但庙堂之内仍会不时泛起有关他们一家的零星闲说。

虽然李贞父子已经被扑灭,但余波还未就此打住。随着时间的推移,围绕于此一些流言也逐渐传入洛阳,坊市中滋生一些闲说,比如天子李旦已经被太后弑杀,其中就包括嗣雍王一家,尸骨就沉在九洲池下。言者信誓旦旦,闻者感怀喟叹。

“坊野邪说,实在可恨!逆贼祸乱邦国,已是大罪。妖言构陷,谤议天家伦序,更是人情难忍!鄙夫愚众受此蒙蔽,必以严峻勒令刑诫,才可纠正世风,重归淳朴!”

太初宫徽猷殿中,面对着劝谏刑令严苛、大伤民情的狄仁杰,太后一脸忿色,沉声说道。在接见大臣的时候,她向来都是凤冠章服、威严庄重,此刻天颜怀忿,更有一种凛然威重扑面而来。

狄仁杰恭坐殿阶之下,虽然年近六十,但紫袍之下的身躯仍然厚壮挺直,不显佝偻。

他在年初外任江南巡抚使,返回都邑之后转文昌右丞,历时不过两月,又被选派出任豫州刺史,趁着面圣辞行之际,讲起如今都内酷吏蜂起、搞得都城之内乌烟瘴气,希望太后能够勒令那些刑吏收敛一些。但却没想到刚刚讲起这个话题,太后便怒火中烧,愤懑于面。

面对一脸怒气的太后,狄仁杰心中也是略存忐忑,沉吟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民愚风堕,这是宰相的过失。敦教世俗,并非刑司职任。逆乱横起,已经是国家的不幸,将士用命,使小疾未成大祸。但若因此使朝纲失序,刑卒代劳宰辅,反倒失了定乱靖邦的本意。刑士之中若果真有才堪宰辅却只以卑职相酬,臣恐朝廷失士之憾弥彰。”

武则天听到这一番话,一时哑然。她自然心知那些猖獗的酷吏是怎样货色,哪怕再怎么昧着良心也不好说其中有什么遗珠的宰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