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皇帝并没有允他辞官,但在褚良的坚持下,还是扣了他一年俸禄,又将他外放三年以示惩戒,从那以后,褚良断案再三谨慎,强调人证物证俱全,特别是关系到命案,提出了疑罪从无,只有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判斩,理由就是人命可贵,决不能随意。
这是褚良的原则,吴庸既然是褚良的学生,按理说也该继承老师的意志,可他表现出来的对冤假错案的轻视不以为意,却与褚良的意志背道而驰。
见吴庸似有怔愣,岑暨嘲讽勾唇,嗤笑:“亏吴侍郎一向自诩褚公弟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是褚公得知吴侍郎一再办下冤假错案,还不思悔改,恐怕九泉之下连棺材板都要压不住,只恨不得亲手清理门户吧。”
“吴侍郎,你在刑部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刑狱断案公正严明的重要性。”
岑暨目光沉沉:“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能把我拉下马算你们的能耐,但你们也该知道,三司也好,提刑衙门也罢,同为刑司衙门,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听讼折狱,定分止争,为大庆海清河晏物阜民熙守好防线。”
看着岑暨一如既往倨傲神情,吴庸嘴唇嗫嚅,心中却再难生出怨怼不甘之心。
特别是当听岑暨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当初执意入刑部拜入褚工门下的初心之后,吴庸神情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信誓旦旦说要惩善扬恶匡扶正义,使天下再无冤假错案时的豪情壮志,浸淫官场多年,少时志气不知不觉已经为名利所染。
“子正,为师给你取这个字,就是想让你不偏不倚,正义难得,你要牢记初心啊...”
想到当初恩师临去前将他叫到床边的嘱托,吴庸眼中闪过一丝惶惶愧悔,无声呢喃:“老师...”
岑暨静静看着吴庸神情变化,眼中嘲讽逐渐褪去,敛了敛眸,淡声:“既然吴侍郎明日准备自己上折子请罪,那我就不多事了,该说的话今天我已经说了,其余的,吴侍郎好自为之。”
话罢,岑暨看了秦执一眼,后者则立马让道,大声:“吴侍郎,好走,不送。”
刚心有感触准备说两句顺便道个歉啥的吴庸:“......”
要不要赶人这么快?!
第150章 吻
岑暨这波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操作确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吴庸本来都做好了岑暨得理不饶人狠踩他一脚的准备,却不想岑暨只是冷嘲热讽搬出褚公站在道义制高点对他灵魂叩问了一番,而后竟就松口表态说不会深究此事在朝堂上发难。
翻转来得太过突然, 吴庸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岑暨那是什么人?
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眼高于顶, 就冲他当日在刑部与自己闹得剑拔弩张那架势, 吴庸都不认为他会轻易将自己放过, 更何况还有王陈两家“先例”在。
旁人或许会顾忌同朝为官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会做的太绝,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岑暨,谁让他后台够硬呢。
皇亲国戚公主之子,又有帝王恩宠加持,压根就不需要拉帮结派看人眼色,底气之足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但现在,岑暨却一反常态主动让步,而且还是在他本就占理稳操胜券的档口,这简直比天下红雨都稀奇, 若非亲耳听见, 吴庸打死都不会相信。
别小瞧岑暨这一表态, 钱家的这桩案子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毕竟及时得到纠正还没有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但到底是由他经手断的案, 若是岑暨打定了注意要揪着此事不放借题发挥寻他的错处,就凭当日岑暨在朝堂上大杀四方连京兆尹都能拖下水的“凶残”架势以及陛下的重视袒护,自己这遭多半得吃不了兜着走,别说升迁了, 能不被贬斥都算是万幸。
而如今岑暨却明确表示他不会刻意就此事为难, 虽说自己还是要上折子请罪,但主动请罪和被人参奏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前者尚可以说他是知错能改, 只要态度诚恳些,日后不再出错,看在他这些年也还算兢兢业业的份上,陛下想来也不会多加苛责,于仕途上影响也不算太大。
这种感觉就像是眼看前途无望要坠入谷底之际,突然腰上缠了道绳子又给他拽了回去,所谓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大概也就这样了。
吴庸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他当然不会认为岑暨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是出于对他的忌惮示好,与其说他是投鼠忌器不想将自己彻底开罪,倒不如说是为了三司与提刑衙门这隐隐呈对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