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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心中本就懒懒的,随手端起茶杯,并不作声。

朱妈却说:“小姐不要嫌我罗嗦,原来那个宋副官,就不是好人,只会挑唆着公子爷在外头瞎胡闹。现在这个潘副官,瞧着又是一路货色。小姐就是太老实,要我说呢,小姐应该放出点手段来,像这样的人,小姐要么好好笼络住了,不怕拿不住公子爷的行踪,要么就让他服服帖帖,知道厉害……”

秦桑更加不耐:“你别说了,回头让人听见,什么意思。”

朱妈这才打住了,秦桑坐在桌前,托腮听着车轮滚滚,哐当哐当,哐当哐当,车声单调乏味,一路向南,车窗外风景田野,便如放电影一般直向后退去,却是说不出的心灰意懒。

车到方家店的时候原本是要加水加蒸汽,要停上好半晌功夫。方家店是驻兵的重镇,驻防的姚师长听说易连恺在车上,特意巴结,遣人来送水果。偏生遣来的那个副官并不认识秦桑,他上车到易连恺包厢里,见着闵红玉是位妆束时髦的年轻女子,便以为这便是三公子夫人,于是一口一个“少夫人”,好一番恭维奉承。易连恺素来骄矜,此时又在兴头上,竟随他误解去了。偏偏一个女仆正巧过去取东西,回来告诉了朱妈,朱妈气得几欲要破口大骂,秦桑淡淡地道:“有什么好生气,左右不过是随他去罢了。”

等姚师长的副官一走,闵红玉却打发自己女仆送了一篮水果到秦桑的包厢,朱妈一见,更如火上浇油一般,拎起水果篮就扔到了车窗外。那女仆顿时觉得好生没趣,哼了一声就走了。没一会儿易连恺却亲自过来了,站在包厢门口只是冷笑:“还反了不成?”

朱妈平日极是本分,这时候却顾不得了,抢在秦桑面前说道:“姑爷,我算是我们小姐陪嫁过来的人,你这样欺负我们小姐,我可顾不得自己这张老脸了!”

易连恺那个脾气,如何禁得住一个下人这样跟自己说话,心下大怒,便冷冷道:“人呢?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侍从见闹得僵了,可是不能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秦桑站起来,双目注视着他,淡淡的道:“你敢!”

侍从虽然平日对易连恺惟命是从,但看见秦桑站在那里,她本来平日娇怯怯,但此时竟如同换个人似的,眉宇间说不出一种凛冽之气,不知为何气势就为之所夺,嗫嚅道:“少奶奶……”

易连恺将侍从推开,几步走过来,举手“啪”一下子,正打在秦桑脸上。

秦桑整个人都懵了,他这一下子既狠且重,打得她一个踉跄,扶住那茶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巨痛难耐,连话都说不出来。易连恺身后本来跟着潘健迟,见到这情形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易连恺:“公子爷!公子爷有话好说!”

几个女仆这才醒悟过来,朱妈上前来扶住秦桑,易连恺却怒气冲冲:“姓秦的,你别以为你嫁了我,就是少奶奶。我告诉你,你要是识趣,就老老实实,我少不了你吃喝穿戴。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使脸子给我看,活腻了!”他脾气暴戾,说着说着上前来又是一脚。潘健迟大惊失色使劲拉劝着他,但包厢中地方狭窄,秦桑又并不闪避,那一脚到底还是踹在她旗袍下摆上,只是因为易连恺被潘健迟拉住,早失了七八分力道,不过仍旧将秦桑踹得一个踉跄,那珠灰轻纱的旗袍上,已经踹上一个脚印子。

听差们看闹得大了,早就一涌而上,拉的拉劝的劝,连哄带求,将易连恺劝开去。几个女仆也一股脑儿上前来,簇拥着将秦桑搀扶着在软c黄上坐下来。

秦桑倒没有哭,也不觉得疼,就是心里一阵阵发紧,像是母亲死的时候,她在学校里知道丧讯,赶回家去,在路上那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拳头里,怎么捏怎么攥,只是一阵阵发紧。她喉咙里像卡住似的,轻微的泛起恶心,不是恶心旁人,是恶心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样的泥淖里来,怎么会?

朱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劝:“小姐你哭一哭,啊?哭一哭就好了,可别委屈坏了……姑爷这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这样子对小姐……”

她倒连半颗眼泪都没有,只是不耐烦,心想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挨打了,从前他并没打过她,不过骂也骂得难听。他说的倒也不假,身份都是自己挣来的,父亲陪嫁了半个身家又怎么样,在旁人眼里,就是秦家攀附易家权贵。

朱妈叫别的女仆去找茶房,拿了一包冰来要给她敷在脸上。因为脸上还火辣辣疼着,秦桑下意识避了避,朱妈像哄小孩儿似的劝她:“少奶奶先敷着这个,不然就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