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慕容沣问:“姝凝,晚上我请尹小姐听戏,你去不去?”姝凝笑道:“瞧这样子,六哥是要大请客啦,晚上我约了朋友去看电影,不能去呢。”说话之际,眼睛就忍不住向静琬打量,慕容沣问:“是什么好电影,你连魏霜河的《武家坡》都不听,要去看它?”姝凝答:“是部外国的爱情片,叫什么《错到底》,听说拍得很好的。”慕容沣就忍不住笑:“这个名目倒古怪,总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她既不去听戏,饭后依旧是慕容沣与静琬两个人一路坐汽车去国光。那国光大戏院是北地最豪华的戏园子,比之乾平的乾中大戏院毫不逊色。因为今天是魏霜河在承州首次登台,那些戏迷、票友,并些爱听戏的达官贵人,老早就候在园子里了,只见楼上楼下,座无虚席,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慕容沣在国光大戏院自有包厢,卫戍近侍早就警戒好了,他携静琬一上楼,所有的卫戍近侍立正上枪行礼,那声音整齐划一,轰隆隆如同闷雷,连楼板都似震了三震,两侧包厢里原本坐着不少承军中的部将,见他进来,全都“呼”一声起立,纷纷行礼。静琬只觉得楼上楼下,几百双眼睛全盯着自己,她虽然落落大方,也觉得别扭,心下微微懊悔,没想到这戏院里有如此多的承军将领。

他们在包厢中坐定,承军中几位要人又特意过来与慕容沣见礼,虽然都是便衣,依旧行了军礼,慕容沣笑道:“得啦,都回去听戏吧,我难得来听一回戏,你们就这样闹虚文,还让不让人家魏老板唱呢?”那戏台上的锣鼓之声,已经锵锵地响起来,静琬虽然听说魏霜河的《武家坡》名动天下,但她是有满腹心事的人,哪里听得进去?眼睛瞧着戏台上,心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正出神间,兰琴早削好一只苹果,先奉与静琬,静琬便先让慕容沣,慕容沣含笑道:“尹小姐不必客气。”静琬说:“倒不是客气,这样凉的东西,我晚上不敢吃的。”慕容沣听了这句话,方才接了过去,顺手交给身后侍立的沈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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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监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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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魏霜河正唱到“手执金弓银弹打,打下半幅血罗衫。打开罗衫从头看,才知道三姐受熬煎。不分昼夜往回赶,为的是夫妻们两团圆”。

慕容沣便说:“这薛平贵还有几分良心,过了十八年还没忘了王宝钏。”静琬不由道:“这种良心,不要也罢。他在西凉另娶代战公主,十八年来荣华富贵,将结发之妻置之脑后不闻不问。到现下想起来了,就觉得应该回去看看,他当世上女子是什么?”慕容沣于是说:“旧式的女子,也有她的难得,十八年苦守寒窑,这份贞节令人钦佩,所以才有做皇后的圆满。”静琬笑了一声,说:“薛平贵这样寡恩薄情的男子,为了江山王位抛弃了她,最后还假惺惺封她做皇后,那才是真正的矫情。这也是旧式女子的可悲了,换作是如今新式的女子,保准会将霞帔凤冠往他身上一掼,扬长而去。”

慕容沣正要说话,这一段西皮流水正好唱完,楼上楼下喝彩如雷。他们也跟着鼓起掌来,那魏霜河往包厢里一望,自然格外卖力。他们于是接着听戏,那包厢栏杆之上,原本放着满满的瓜子、花生、果脯、蜜饯、茶、点心……慕容沣特别客气,亲自移过茶碗来,说:“尹小姐,请吃茶。”静琬连忙接过去,连声道谢。正在这时候,忽听背后有人“嗤”地一笑,说:“这两个人,真是客气得矫情。戏文里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想必就是这样子罢。”

慕容沣回头一望,笑着叫了声“姨娘”,说:“四姨娘什么时候来的?”静琬早就站了起来,只见那贵妇大约三十来岁,容貌极其艳丽,黛眉之下两弯秀目,似能勾魂夺魄,未曾说话先笑吟吟,静琬听慕容沣的称呼,料她必是慕容宸生前最宠爱的第四房姨太太韩氏,在慕容宸生前,慕容家里就一直是她在主持家务,所以半是主母的身份,慕容沣待她也颇尊重。此时她先握了静琬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答慕容沣的话:“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就是你们举案齐眉的那会子来的。”

慕容沣明知道她误解,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很愿意她误解下去,含糊笑了一笑,说:“姨娘请坐吧。”四太太说:“我正回家去,路过这里,老远就看见岗哨一直从戏园子大门站到街上去,就知道是你在这里,所以进来看一看。”静琬因她是长辈,所以特别客气,亲自将旁边的椅子端过来,说:“姨娘请坐。”四太太“哎呀”了一声,直笑得一双明眸如皓月流光,连声说道:“不敢当,可不敢当。”静琬这才觉察自己一时顺嘴说错了话,只窘得恨不得遁地。慕容沣见了这情形,就打岔说:“戏正好,姨娘听完再和咱们一同回去吧。”那四太太本是个极俏皮的人,于是顺口答:“是啊,戏正好,你们慢慢听吧,我打了一天的麻将牌,要回去休息了,可不在这里讨人厌了。”静琬听她句句语带双关,自己又说错了一句话,只是默不做声。慕容沣见她一脸晕红,楚楚动人,心中不忍她难堪,于是笑道:“姨娘竟不肯饶了我们不成?现放着台上这样的好戏,姨娘都不肯听?偏要来打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