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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哭诉了一阵,可能是将胸中积蓄苦楚倾诉的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一会回去了。只留下商锦忠一个人坐在地上呆若木鸡,那女子声音虽然不大,那相似的遭遇却正好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也是丈夫被征发从军,留下娇妻弱子在家中苦熬,方才那女子的哭诉声传到商锦忠耳中就变成了熟悉的爱妻声音,让他想起自己当了逃兵,必然牵连留在家中的父母妻儿,那些没入官府为奴经受的苦楚,只觉得肝肠寸断。

次日天刚蒙蒙亮,莲娘便走出屋来,向后面的柴房走去,首先要准备做早饭的柴火,烧早饭,吃饭后就要给屋后的桑田剪枝,接下来是清理水塘,一件件沉重的活计压得她都直不起腰来,但有什么办法呢?无论是孩子身上的衣衫和官府的赋税都要布帛,春荒时还有桑葚可以度荒;水塘如果不清理就要淤积了,无法积蓄雨水和山泉来灌溉田地,那就没有收成,一家人就得饿死。莲娘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该怎样安排今天的活计。突然,她看到柴房的门口是敞开的,莲娘这才想起昨天那个留宿的汉子,难道那人是个歹人?可那柴房里除了几捆干柴也没啥可以偷的呀?

莲娘慌乱的赶了两步,过了拐角才发现屋中的干柴都已经被劈好了,堆得整整齐齐的摆在墙角,当中还乱七八糟的放着几捆树枝,由枝叶上的露珠看,应该是那留宿的男子刚刚砍下的。

“看来自己方才是错怪他了!”莲娘看到这里,心头不由得生出一股歉意,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莲娘赶忙转过头来,只见商锦忠站在门口,肩膀上扛着一捆木柴,右手提着一只野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这位娘子,多谢昨夜收留某家了,某身上也没钱帛,这些柴火和野雉便权当抵账了吧!”

桔红色的火焰舔着锅底,锅中的汤已经开始冒泡了,一阵阵水汽从铁锅中升了起来,给莲娘的脸上带来一种暖湿的感觉,两个孩子正在一旁闹腾着——上一次碗里有荤腥的时候已经遥远到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了。莲娘将木勺伸入锅中搅拌了一下,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口气,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立刻充满了她的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如果天天能够这样该多好呀!

“母亲,鸡汤好了吧?给我喝一口吧!”

莲娘几乎已经数不清这是孩子第几次的哀求了,她抬头看了看房门,天边已经擦黑了,那个借宿的汉子还没有回来,那汉子劈完了柴之后,便自顾拿了工具去修理菜圃的篱笆,然后是漏了水的屋顶,接着是后面的桑树,连停下来喝口水的空闲也没有,仿佛他并非一个陌生的过客,而是这个家的主人,刚刚从远方回来努力补偿这些年的缺憾。

“给我喝一口吧,就一口!”

孩子的哀求声把莲娘从思忖中惊醒了过来,她小心的给两个孩子碗里各盛了一碗鸡汤,放了几块鸡肉。孩子们欢呼着走开了,开始享用自己那一份,很快他们就吃完了,开始重新拿着空荡荡的碗回到母亲的身前,可怜巴巴地看着莲娘,莲娘犹豫了一下,又给他们俩盛满了。当孩子们第三次来到莲娘面前的时候,莲娘看了看汤锅,里面剩下的只有小半碗汤和一支鸡腿,这是留给那个陌生男人的,她稍一犹豫,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是留给那位大叔的,是他打到野雉的,总不能让他一点都吃不到吧!”

两个孩子失望地点了点头,回到了桌子旁,不时用渴望的目光扫过那只汤锅。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莲娘和两个孩子的目光投向已经变得黑沉沉的门外,商锦忠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莲娘迎了上去,问道:“怎么弄得这么晚,快坐下来歇歇吧,我去把汤盛过来!”

商锦忠嗯了一声,笑道:“没法子,好久没干农活了,手脚不麻利,那两亩桑田修枝都花了这么长时间,明天再干一天就能干完。再趁着冬天水浅,把水塘的淤泥给清理出来,又可以肥田,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莲娘低头替商锦忠布置碗筷,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道:“多谢您做了这么多事情,可家中情况你也看见了,连口盐都没得吃,可是没有工钱给你的!”

“不用工钱,有口饭吃,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商锦忠一边说话,一边吃饭,伸出筷子夹起鸡腿就要咬,突然看到桌子对面两道目光投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那两个孩子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鸡腿,目光中满是馋意。商锦忠将鸡腿放回碗中,伸手对那两个孩子招了招,笑道:“来来,这个鸡腿给你们吃!”

那两个孩子稍一犹豫,终于食欲还是战胜了自己的羞涩,上前正要去那鸡腿,却被莲娘拦住了,道:“他们两个都有吃过了,这鸡腿你还是自己吃吧!”

“他们两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我喝点汤就好了!”商锦忠笑答道,将手中鸡腿向那两个孩子递了过去:“来,快拿过去!分着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