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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烟一怔:“李如师?这不是平白矮了一辈吗?”

李玄都将李如师改名的经过缘由大致说了一遍。

李非烟听完之后,勃然大怒:“我早就知道他是个软骨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没骨头!名字是师父给的,也能随意改吗?竟然不要脸到这般境地,等我回了清微宗,非要让他跪上三天三夜不可!”

虽然李玄都与李如师不和,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身为男人的兔死狐悲之感。李如师固然不是好人,但是他彻底倒向自己的师兄李道虚,而不是与自己的妻子站在一起,除了大势所趋之外,恐怕也是过够了这种惧内的日子。在这个世道,没有尊严的男人谁都瞧不起,李如师宁愿臣服于另外一个强大的男人,也不愿匍匐在自己妻子的脚下,便是此理了。而且听李非烟的口气,让李如师罚跪也不是第一次了,平心而论,换成李玄都,是绝对忍受不了的。所以还是他的秦大小姐好,善解人意。

不过这些话,李玄都是不敢付诸于口的,两人已经超过十年未见,若非再次见到李非烟,李玄都甚至回忆不起李非烟的音容相貌,两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熟悉,交浅言深则是江湖上的大忌。

李非烟自然也感受到了李玄都的疏离,怔了一下,随即感怀道:“当年那个小紫府真是长大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不成?”

李玄都摇头道:“当然不会,若非有师姑出手相救,我已经凶多吉少。只是这些年来行走江湖,养成了习惯,还望师姑见谅。”

李非烟轻轻叹息:“我在镇魔台上被困多年,镇魔台乃是正一宗禁地,等闲人不得入内。这些年来,除了张静修和一个名叫张非山的少年,我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每天都是看同样的山景,早已麻木,过去种种,历历在目,还当是昨日一般,现在看来终究不是了。”

李玄都想起一事,不由问道:“师姑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李非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虽然你长大了,但还是有你小时候的影子。只要记得,就能认得出来,不仅是你,就算是冰雁在这儿,我也能认得出来,只是你已经记不得我了,所以我才会问你是否忘了我这个师姑。”

李玄都无言以对。

李非烟有些黯然,没了刚才对敌时的飞扬跋扈和脱困后的意气风发,因为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了,自己的丈夫因为入赘的缘故而改了姓氏,现在连名字也改了,当初那个眼神清澈见底的小小少年,此时已经长成了大人,原本如清澈小潭的眼神变成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清心中所想,浑身上下隐隐透出杀气,与那些清微宗同门们并无二致。李玄都如此,陆雁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切都与她记忆中大不相同,她好像被丢在了十几年前。

李玄都见到李非烟黯然的样子,思绪起伏,许多已经淡忘的记忆又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这位师姑曾经带着他和陆雁冰乘鲸出海,飘荡八百里;曾带着她们两个去一些荒无人烟的小岛,顺带捉些海鱼,在海滩上烤鱼;也曾带着他们去过她的家中,李玄都记忆尤为深刻的是在她的家中有一口自鸣钟;甚至在这些记忆中,李元婴的身影也不时出现,远不像后来那般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琐碎记忆,只是随着时间渐渐淡忘了。此时再回想起来,李玄都恍然惊觉,少年时,他和陆雁冰曾经是那般和睦,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也曾对李非烟怀有似姐似母的孺慕之情,甚至他与李元婴也有过真挚的笑脸。

那么,他又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些忘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