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窄红 折一枚针 1591 字 3个月前

坐了好一会儿,应笑侬深吸一口气:“走了,掭头。”

手被松开,上头凉凉的一层汗,宝绽跟着起身,场上的灯全关了,只有应急通道荧荧的一点绿光,应笑侬的背影绰约,在朦胧的黑中婀娜摇曳,红粉英雄被斩落马下,穆桂英铩羽而归。

后台没有人,卸完妆都走了,宝绽这才明白他们在外头坐那一会儿是为什么,应笑侬的傲气没有变,只是藏到了骨头里。

他还是坐角落那个位置,一颗一颗往下摘头面,正摘顶花的时候,走廊上有人说话:

“张姐,今儿的穆桂英是真好。”

应笑侬摘花的手一顿,宝绽看向镜中,他一双桃叶眼水汪汪的,像是忍着泪。

“可惜是个男旦,没要。”有水桶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剧院扫地的阿姨。

“男旦怎么了,四大名旦还是男的呢。”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不兴这个。”

“那个女老生呢,怎么要了?”

“女的和男的两回事,女扮男装看着新鲜,男扮女装就有点……”阿姨低了声儿,“伤风败俗。”

应笑侬攥着顶花的手啪地拍在桌上,宝绽赶紧过来,拽着他面向自己。

应笑侬全身都在颤,睫毛、嘴唇、没摘掉的头面,眼泪在眼圈里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没关系,”宝绽握着他的肩膀,“这回不行,还有下回。”

应笑侬摇头:“没有下回了。”

宝绽蹙眉。

“国剧院、演艺中心、市艺术团,”应笑侬惨淡地说,“没一个地方要我……”

这里是最后一家,宝绽的心一下子揪紧。

不知道是谁抱的谁,他们搂在一起,应笑侬的泪终于落下来,渗进宝绽脖子里,油彩蹭脏了衣服,雪白的水袖长长拖在地上。

宝绽捋着他的背,龚奶奶说的不对,应笑侬唱戏,绝不只是图个乐儿。

“还有一家。”他说。

应笑侬抬起头,脸上湿淋淋的,傲气让现实打得粉碎。

“是一家私人剧团,”宝绽郑重地说,“叫如意洲,有一百多年历史,当家的叫宝绽,对应笑侬扫席以待。”

应笑侬愣在那儿,睁圆了眼睛。

“你去吗?”宝绽问。

隔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刹,应笑侬说:“去。”

如意洲就这么得着了一个千金难求的大青衣。

应笑侬收回小指,放开宝绽的银镯子:“七年前,你在市京剧团帮我梳了一次头,谁想到一直梳到今天。”

“可不是,”宝绽抱怨,“哪个当家的成天给演员梳头,等如意洲挺过去,赚钱了,我给你雇两个梳头师傅,轮流伺候你。”

他们都知道,如意洲没有那一天了,但谁也没说破。